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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59)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就连天子贺衍似乎也十分震惊,十余息未曾反应,还是在顾怀恩轻声提醒下,才下意识般颔首。

天子虽然早有预备今日这朝会不仅过场,却实在没有预料竟然会是如此开端。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青袍御史手持朝笏出列,从末端行至御阶下,那叫一个凛然风骨。

“臣,胡悦,察闻剑南道去岁遭遇洪涝,朝廷拨粮赈灾,并免赋役,以为安民,然今春蜀地又逢春旱,耽搁春种,以致灾情增重,故,剑南道下诸州刺史上奏朝廷再拨粮款,以救灾情,然则,汉州刺史刘渡不仅贪昧灾粮又兼包纵商贾哄抬物价,非但不免赋役,更甚横征暴敛,导致汉州灾民逼不得已逃亡,更生匪乱!然则,臣虽上本有一月之久,迟迟未得批复,十日前微臣再上奏本,仍无回音,故,臣怀疑尚书令瞒奏扣本,岂非包庇纵恶?”

尚书省职责之一便为劾御史举不当者,故御史若非朝会直谏,奏本当然要经尚书省阅准,倘若御史纠举者五品以下,又非大恶,甚至不需知禀天子,尚书令即能决断,然而胡悦这回弹劾的却是一州刺史,属地方要员,尚书令必须上报天子。

灾情严重再兼刺史不法,导致民乱失序,这事放哪朝哪代都不能吊以轻心,许多不明就理的朝臣这下子全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谢饶平身上。

然而,却不见预料之中的怒形于色或者惊惶失措,谢饶平看上去颇为无可奈何。

柳少卿心中一动,想到一个可能,于是就不觉得这桩突发事件有多悬疑了。

原来,这位道貌岸然的胡御史之所以马上大嚼,感情是因为今日身担重任导致失眠晚起,怕是为赶上朝连坐在道旁进食的时间都没有,只好违礼。

柳少卿虽然猜中了背后诡计,不过心里却一点没有轻松,看来太后因为不能借托天命神授堂而皇之听政,已经恼羞成怒,甚至不顾天子声名,打算用耽延政务、不利于民的罪名逼迫天子交权了!

他不由稍稍抬起眼睑,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子……

不说君主龙威,但凡还有一点男儿血性,也不至于宁背这有失德贤之罪罢?

不过太后若非有十成把握,大约也不会如此孤注一掷。

柳少卿正在悬心天子会如何应对,正殿这出闹剧却仍然继续上演。

韦元平竟然为谢饶平打抱不平,长长一叹:“胡御史,是你误解了。”

他执笏出列,一揖解释:“圣人,胡御史上月初即上奏本,尚书令曾同臣与毛侍中李侍中四人共商,本欲请奏圣人及时严察平息民愤,然……圣人因龙体不适,故迟迟未有诏见……”

韦元平此言一出,文武百官恍然大悟,原来并非谢相瞒奏,而是没有上奏机会。

可还是有不少朝臣品度出韦、谢等人奸狂企图——就算圣人不曾诏见,从胡悦上本至今,也有两次朝会,众相国何不当面奏明?事关灾民生死,岂是一句不得诏见就能轻松带过?便有人挺身而出——参知政事薛谦!

这位在朝堂之上,已经当了三年摆设,可在今日,却直指韦元平话中疏误。

“圣人抱疾,令三省长官佐证,牵涉国政民生,更有祸乱之危,纵然不得诏见,三省长官亦当及时处置,拖延至今,实为失职!”

韦元平一怔,毛维却急躁起来:“胡悦虽则上本,然却未举实证,事情不曾察明,三省怎能在朝会上奏?”

薛谦沉声反驳:“并非草断黑白,不过奏知事态,有何不可?”

毛维正欲再辩,御座之上,天子总算开口:“尚书令,你有何话说?”

谢饶平今日本来就是内定要担当大梁——一来,察明御史劾举本是他职责范围,再者,韦元平与太后为同胞兄妹,由韦元平谏言太后听政有私心之嫌;毛维因为刘玄清一案惹得满身议论,这时不能太过高调;李子沅虽然也为国相之一,但声望根底还有不足;虽则谢饶平论来也与太后有亲戚关系,但世人皆知谢相妻室与太后并不算和睦,更关键是,涉及天子交权太后听政这类大事,除韦元平外,也只有谢饶平才有资格上谏。

可他并没有预料“锯嘴葫芦”薛谦会在这时跳将出来,一时愣神,结果就被天子点了名。

这才出列,持笏,却当堂跪下:“圣人,臣有一谏,不得不禀!”

“说罢。”天子很平静。

“汉州一事臣确有延误,甘当失职之罪,然,圣人因龙体违和而不设常朝,诸多国政要务实在难免耽搁,故,臣谏言,圣人康复之前,莫如暂允太后临朝!”

这话一出,即使有朝仪限制,宣政殿也难免大哗!

柳少卿冷笑,果然如此,太后那些野心暂时不提,就说单为夺政所行何事?汉州刺史贪桩枉法一事势必早被察知,然而拖延至今却不处断,为的就是今日借这由头证明天子耽误政事!这半月之间,也不知添了多少灾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太后视百姓生命贱如草芥,中枢三省长官尚还助纣为虐,大周江山交到这帮人手中,只怕离亡国不远!

“尚书令,你之所言何其荒谬……”哗议之中,薛谦的质问尚还掷地有声。

然而他话未说完,却被天子打断!

“薛卿不需多言……”

第146章 情势急转

大周官制中,实际并无名为宰相之职,世人遁例将入主政事堂诸位高官称为国相,除三省长官外,又包括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三品等,薛谦既为参知政事,当然也算国相之一,只这三年之间,他被谢、韦等有意排挤,往常又不受天子诏见,即便在朔望朝会,天子也坚持只走过场而不询问国政,事实上薛谦这国相一直就是摆设,就算自己不做锯嘴葫芦,说的话也没人理会就是了。

而三年以来,御史在朔望朝会上蹦跶出来弹劾之事,也仅就今日一桩。

薛谦明知若再沉默,太后极有可能得偿所愿,因而才再难隐忍。

可是他的据理力争却被天子温温弱弱一句“不需多言”打断,心灰意冷便可想而知。

三年隐忍,仍然一无是处,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后夺政奸侫当道?薛谦心潮起伏,不免湿红了眼眶,执笏之手颤抖不停,几乎下定决心死谏,宁愿血溅宣政殿,也要拼力一搏!

可是朝堂百官,这时却连关注薛谦者都没有几个,有一部分是早得谢、韦等人知会,有一部分盘算着坐壁上观,固然还有一部分是真觉震惊,然而三年以来几乎已经养成缄默的习惯,一时没反应过来应不应当谏阻。

大约也只有柳氏三个兄弟心跳如擂——看来薛家果然如同柳家一般,忍辱负重以图后策,可眼看天子已生卸权决心,薛家却在这个时候暴露意图,只怕……会被太后清算。

谢饶平与韦元平一众听天子打断薛谦,一时如释重负,虽然出了一些预料之外的波折,好在情势依然有利。

只要天子自认过失,甘愿交权,一个薛谦又哪能力挽狂澜?

谢饶平甚至舒展唇角,准备好匍匐叩拜称颂圣明了。

却听一问——

“尚书令,上月望日之前,你还曾久侯紫宸殿外,只为圣母兴周这一谣传上谏朕顺应天意,怎么当时并未将胡悦奏本上呈?还是说,在你眼中,罪人刘氏胡诌之辞更重国政民生?”

谢饶平呆若木鸡,猛地抬眼瞪视天子。

“你也不用为朕粉饰,三载以来,朕因沉湎酒乐而不理国政,自知有失贤德,却也信重尔等能当辅政之职,不曾想,尚书令竟如此昏聩,轻重不分,早前你自称知罪,倒还尚有自知之明。”

谢饶平只觉耳畔轰鸣。

宣政殿又是一片吸气之声,便连薛谦在内,这时也都只是呆愕。

“朕为国君,自知荒疏政务有负社稷,不察奸侫贪宦导致百姓受难,甘下罪己诏请求万民宽恕,于今朝会,宣告恢复常朝,由百官督朕莫忘勤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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