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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64)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不待陆离说完,十一娘就激动得扶案而起:“你是说,昭儿……昭儿是阿兄……遗孤?”

“裴郑两族遭遇灭门之祸,昭儿却不能终生不见天日,也是为防被太后察知蹊跷,干脆以我庶子名义得薛家正式承认。”

裴相当年托孤本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是在大祸临门之前,故而传言陆离早养外室,才不至于遭至太后怀疑。

当年十一娘长兄膝下已经有一嫡子,然而长嫂所生次子却不幸夭亡,后来长嫂又生一女,身体却受损伤,不益再育,长嫂担心子嗣单薄,欲为夫婿纳良人为妾,长兄却一再推辞,长嫂坚持苦劝,后两人各退一步,长兄不纳良妾,却答应收长嫂陪嫁侍女为侍妾。

十一娘当时人在深宫,并不知道长兄侍妾产子这等琐事,实在没有想到,京兆裴还有昭儿这一脉骨血幸存。

她不由深深一揖:“陆哥,大恩不言谢。”

足足过了一刻,十一娘才略微平复心情,问道:“舅祖父原本可是打算静待时机,为裴郑两族申冤平反?”

“祖父的确是如此打算,故而授意世父主动向太后示诚,太后以为涒如是被薛家谋害,再者裴郑一案影响甚大,又有潘逆之祸,太后也不愿牵涉更广,而祖父又坚持告病,一定程度上打消太后疑虑,更兼继用薛家显示天恩浩荡,对安定世族有利,然而太后始终对薛家怀有戒备,这些年并不曾真正信任,而三载以来,圣人也不问朝政,世父无可奈何。”

十一娘心下明白,纵然舅祖一家有心为裴郑平冤,所针对者也只能是太后及其党羽,不可能有违逆君帝之心,薛相在朔日朝会上的行为已经表明态度。

“然而,薛世父在宣政殿当面驳斥谢饶平,已经显露意图,将来……我实不信任贺衍有本事保薛家平安。”

陆离一叹:“我也不信……然而规劝不住,就连祖父,也不赞同眼看太后临朝,我废了不少唇舌,才劝解住长辈们暂时摁捺,不在此时便将两个人证交出,公然为裴郑申冤。”

其实什么人证不是关键,关键是天子贺衍有无决心在得知太后才是主谋元凶的情况下,拨乱反正,还忠良以清白。

“陆哥思虑不错,据我对贺衍了解,决无可能惩治太后还我族人公道。”十一娘却忽然紧盯陆离:“陆哥与舅祖等长辈意见有所分歧,可是另有打算?听闻陆哥有意交好权贵,应是有入仕之念,难道是想争取太后信重?”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她。

陆离扶额一笑:“先图信任、再行离间、断其臂膀,才有可能积蓄力量拥立新君,最终置敌于死地。”

这里的“敌”,当然不是指谢、毛等人,而是大周太后。

“权奸之途并不适合陆哥。”十一娘满面沉肃:“陆哥即便要入仕,也当光明正大,你已为裴氏尽心尽力,我不能再眼看你声名狼藉。”

陆离正欲说话,却被十一娘打断:“陆哥刚才所说拥立新君,可有人选?”

“须是太后不容者。”

“晋王?”

陆离默认。

十一娘沉吟,晋王为先帝嫡子,名份上自然最为有利,然而这些年他被太后盯得死紧,基本毫无助力与根底,暴戾阴狠的名声倒是广为人知,想要拥立他为新君,阻力可算不小,但晋王生母是被太后害杀,他也明白太后几欲置他死地,心中势必对太后怀恨,就凭这点,倘若晋王登基,当然与太后势不两立、你死我活,才有可能达到昭雪报仇目的。

只这时考虑得如此长远也属徒劳,相比太后,己方势力根本不啻天渊,简直好比巨象与蝼蚁之别。

想到这里十一娘不由郁卒一叹:“贺衍恢复理政,与太后之间免不得一场明争暗斗,我担心则是舅祖与薛世父会牵涉太深,难保不会让太后产生铲除之心,陆哥还得多进劝言,至于如何扭转太后看法缓解忌备,也不是短时就能做到,我会设法,也得等待合适时机,再有,这时陆哥入仕也不到时机,还得等等再看,起码要让太后略微放下对薛家防范忌恨之后,陆哥也不需再废神攀附元、毛这等货色,贺十四郎已经设法与韦元平建交,他更加利于打入太后党内,倒是从前故旧,陆哥大可来往,污名若得洗清,反而有益于蒙敝对手。”

见十一娘如此执着于自己的声誉,陆离也不再坚持,他忽然放软语气:“五妹,我欲带你去一处,未知这时是否方便?”

有王七郎与柳蓁做为掩护,十一娘出行当然不至于艰难,故而陆离率先告辞,将薛昭送回自家,又才到约定之处与十一娘碰面,七郎夫妇自然不曾跟随,留在一处酒肆等候。

马车行出延平门,颠簸逐渐加剧,十一娘掀开一角竹遮望向外头,只见山道蜿蜒崎岖,道旁不断有坟茔掠过,竟是越行越往荒凉,她心里固然觉得疑惑,却明白陆离如此急切带她去的地方必有缘由,也不多问,只听陆离说起昭儿不少趣事,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伤。

陆离特意叫上这名驭者,非但是他心腹,并且聋哑,因此两人言谈完全不惧被人听闻,不过及到目的地不远,陆离依然还是让驭者停车原地等候,两人绕过一处拐角,陆离才停住脚步。

这里没有什么秀丽景致,不远之处,只有一片坟茔。

十一娘已经猜测到了缘由,脚下不由一个趄趔,她抬眸看向陆离,不及询问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

“当年裴郑入狱,祖父与世父仍在丁忧,故不能上本鸣冤,事后才与柳家一同上本,请求圣人开恩,允予收殓两族遗骨……圣人虽准,然有特令,不许立碑,不许入棺,不许归籍,不许拜祭,划定此片为墓葬。”

但凡因叛、逆等十恶之罪处死者,依律不准收葬,而抛尸乱葬场,不过依照惯例,对贵族总有些许宽宥。虽说薛、柳两家为忍辱负重目的必须与裴郑“划清界限”,然而到底是姻亲,倘若连上本求葬这点基本人情也不顾,实在有违大族礼义,故而两家联袂上本,也不至于引起忌惮或怀疑,反而让太后以为是粉饰之举。

然而十一娘自从新生,虽然也曾想到父祖至亲安葬的问题,但竟然一直没有勇气询问,她实在畏惧得到那个不忍想像的结果。

柳蓁与三郎当然知情,然则十一娘不问,兄妹俩也以为十一妹本来就知情,因此没有特别提起。

这时,眼看那一片错落密布的坟茔,想起血缘至亲的音容笑貌,任是十一娘如何强捺悲痛,这时也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但没有痛哭失声。

陆离不劝,只陪着她站立在山道上,一直许久。

“五妹,我相信总有一日,两族冤情会得以昭雪。”

十一娘终于转过身:“陆哥,倘若我忍不住再来这处,你一定要阻止,若两族不得昭雪,不能光明正大拜祭至亲,今生我决不来此!”

第150章 挖墙角

正午时分,西市东二直街上,固然有那小店商号还未及开张营业,可针对贵族富豪为主的各大珠宝、丝绸、香料铺却多数已经敞门待客,就更别提那些客栈酒肆,小楼朱栏上,衣装艳丽的胡姬早已娇倚,媚眼秋波风情万种,但有察觉目光注视过来,嫣然笑意总能准确迎着过去,张口是带着异域风情的热辣邀约,玉腕纤指轻轻挥动,即便路上行人未被这热情似火引入店中解囊买酒,她们也无懊恼,顶多一声娇嗔,力求让那媚态深入人心,教你心痒难禁,晚间归去辗转反侧,总有下回会摁捺不住笑入酒肆。

虽则按理来讲,清早鼓响开市,各大市坊解禁,东西二市亦不例外,然则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居处大多都在外郭,相距靠近皇城之东西二市甚远,上昼一般赶不及入市,故而此时西市各条街道上,鲜见布衣裋褐,多的则是鲜衣贵族。

纵然如是,此时道上,亦见车马如龙,好番喧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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