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324)
私心里头,却颇有些遗憾。
当初倘若不是谢相国与毛相国嘱托,令他想办法在京兆柳安插一个耳目,他可舍不得将小姚转手,如此尤物,必须留为己用,大姚虽然也是性感妩媚,终究是长着些年岁,如今已无当年的美貌,更兼着养尊处优太过,逐渐有“膀圆腰粗”的趋势,哪比得这时的小姚,虽然也为人母并非青春少艾,但风情更胜当年。
可这遗憾元得志自然是不会泄露丝毫,与义川郡王觥筹交错之际,就算眼看着那对人眉目传情亲密非常,元得志也只有祝福恭贺的份。
只义川郡王今日十分隐晦地暗示元得志夜访,当然不是为了告诉他彼此已成“连襟”,是以不过多久,便交待姚姬退下,待再与客人饮尽了一盏西域传来的葡萄美酒,这才说起正题:“想必左丞也知道,咱们那位天子,眼下除了柳贵妃之外,竟是置后宫嫔妃不顾,令侄女入宫多年,莫说承宠,连龙颜都不曾见过几回。”
这事更是元得志心头大憾,一声紧跟一声的叹息,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贵妃专宠多年,却一直未曾有孕,太后怕是不会再容忍圣人任性罢,圣人继位已近十载,可膝下唯有一个公主……”
“就算太后干涉,元妃只怕也难有希望。”义川毫不犹豫就是迎头一击,彻底断绝了元得志的心存侥幸:“那谢妃也是个废人,倒不足为惧,可紫宸殿内,却有一酷似裴后之宫人,虽然这时还未承宠,不过却是近水楼台,圣人眼下,可还对裴后念念不忘。”
不就是一个宫人嘛……并且那宫人,仿佛还是侄女所荐?元得志颇有些不以为然。
“宫人正是贤妃所荐。”义川怎会不知元得志的心思,微微一笑:“令兄当年一心急着为贤妃固宠,不惜将一妓人送入宫廷,此计却实在浅陋,需知人心难测,就算那宫人有幸得宠,甚至诞下龙子,难道左丞就笃定她会对元家感恩戴德?她身份固然卑贱,别忘了还有一个柳贵妃,倘若圣人坚持将子嗣记在贵妃名下……”
“这……”元得志一直远在江南,对京都时局自然不比侵淫朝堂之辈,听了这话后不由紧蹙眉头:“太后应当不会容忍贵妃罢?”
“太后固然不喜贵妃,眼下却与京兆柳有所修复,毕竟相比谢、毛家族,京兆柳之显望地位更有利于临朝,再说,即便没有贵妃,还有淑妃,她可是谢相侄女。”义川摇了摇头:“左丞本不是外人,我也不妨直言,令侄女到底是小户出身,论及心智,可不让太后满意,到时谢、元两妃相争,毛维与谢饶平自然不会相助元妃,左丞就真有十分胜算?”
元得志越发谄媚:“卑职不是还有郡王暗中相助么?”
然而当他眼看义川郡王笑而不语,须臾醒悟过来自己的天真幼稚,以义川的立场,谢、元二妃无论哪个得势,对他而言都不要紧,哪里会偏帮一方而开罪另一方,甚至于……今日郡王相请议事,耐着性子分析了这么多时势,当然是别有目的。
元得志也是聪明人,并不比得兄长及恩侯的头脑简单,否则元家也不可能有如今的显赫地位了,这会儿脑子转过弯来,立即恭身揖礼:“卑职愚钝,郡王若需卑职效力,不妨直言,元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左丞可想过,倘若圣人无嗣,何人能够得储?”
第302章义川谋储
话题渐至关要,义川郡王干脆携元得志离了那间空敞的厅堂,沿着游廊走到一处颇为僻静的庭院,到一青竹掩映的雅舍,予了随从一个眼神,未几,跟着随从来了一个青衫客,一把长须垂垂至腰,身材清瘦高挑,却是满面红光神采烁烁,很是仙风道骨。
郡王只挑了个头,青衫客便侃侃而谈,一口吴侬软语,话题围绕着江南的名川古迹风俗人情,那些个传说典故滔滔不绝,甚至连乡野郊村,十余年间发生过哪些罕奇异事他都能口若悬河,元德志在江南辗转几任为官,自认不敌这青衫客广见博闻。
可他却如坠五云雾里,不知郡王才刚提出了那个让人心潮澎湃的问题之后,紧跟着叫这青衫客大谈江南情俗是个什么道理。
义川郡王冷眼看着元得志刚开始还配合着他因机缘结识的这位方士闲侃,到后来就完全不言语了,当然明白客人心头的疑惑,待青衫方士显示得已够火候,义川郡王这才打发了他暂避,却没有完全为元得志释疑的打算,只浅笑问道:“左丞以为此人如何?”
元得志沉吟一阵,答道:“仙风道骨、博闻广见,尤其双目,与之对视恍如沉渊,卑职看来,仿佛是修隐之士?”
义川颔首,又问:“倘若对人称这方士十余载来于江南修隐,可会为人信任?”
“当然不会致人起疑。”元得志这回倒是毫不犹豫就加以肯定。
“如此,便劳左丞转告贤妃,称此方士为你在任上结识,荐入宫廷。”
元得志听了这话,联想到早前郡王提出的假设,心头悚然,连忙一揖拜倒:“郡王可是……恕卑职直言,可是欲借这方士行得储之关要?”
话虽说得遮遮掩掩,意思却是明白的,倘若天子无嗣而终,太后势必会在宗室中择一子侄继位,依太后的野心,当然不会将权位交予成年子侄,只有懵懂小儿继位,太后临朝听制才是名正言顺,郡王嫡次子贺洱,是小韦氏所出,岂非不二人选?然而天子虽然眼下没有子嗣,年纪却未至而立,怎么可能自然而然无嗣而终?!郡王让他荐这方士入宫,却是显然要达成此事,这可关系到身家性命,稍有万一便是族诛大祸,纵然元得志也是野心勃勃,却不得不慎之又慎。
义川郡王却并未承认他有这盘算,笑意不减:“前朝多少君帝为求长生,信任道家仙丹,结果非但未达目的,反而中丹毒而亡,太后虽也信奉佛道,头脑却从来清楚,她只有圣人一个独子,当然不会贸然允许圣人服用丹药,我让左丞荐此方士入宫,倘若闹生得这般明显,岂不是害了左丞?”
元得志听郡王这意思,仿佛不是要敬献丹药,才松了口气。
“这方士身具奇术,并不是倚仗丹药,而是能招人魂魄,让生死勾通,圣人因裴后早逝而积痛多年,以致郁怀集心,倘若方士作法,解开圣人心结,太后必会尝试,只不过……最终结果如何,就得看裴后亡灵是否愿意劝服圣人了。”义川郡王见元得志仍然有些迟疑,略微倾身,挑着眉头说道:“我已打听得,圣人因多年郁集,龙体实在堪忧,倘若不加以抒导,必会损及寿元,然而太后这时显然没有良方,左丞这时荐举方士,可谓雪中送炭。”
说完,义川缓缓后靠,又再微笑道:“左丞心怀壮志,然,太后即便临朝,最为倚重者也是韦、谢二人,甚至便连柳氏诸人,也在左丞之上,但倘若左丞愿意与小王精诚合作……小王愿许左丞权倾朝野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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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韦太后再掌重权,内侍监顾怀恩因牵涉冯伯璋贪贿案被逐,在宫闱局,窦辅安俨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的他不仅独掌内侍监要职,甚至兼任监门卫将军,这打破了几代帝王以来,交公侯武将负责宫禁的规例,而是由宦官执掌宫禁大权。
韦太后这一任命,并未受到朝臣质疑,除了政事堂有韦、谢、毛三大相国鼎力支持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有前例可循,大周建国之初,高祖、太宗、高宗三朝,都是任用宦官任监门卫,这也是因为宫禁关系重大,帝王对外臣不尽信任,而宦官侍奉左右长在内廷,更得帝王信任。
眼下窦辅安,才真正算是春风得意威风八面,至少在宫闱之内,他便是个说一不二的主,除了韦太后以外,即便是掌管宫务的谢淑妃,都得对窦辅安恭敬有加。
这日午后,趾高气扬的窦侍监进入含象殿,一路上内宦宫娥无不避道行礼,他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直到太后所在的配殿前才谦躬了腰身,并不待宫人通传,而是径直入内,眼瞅着柳十一娘正在诵读一篇不知是谁呈上的策论,他也没有回避,站在一旁不言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