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327)
再有便是太后批复决定的奏章,有时也可能被三省职官“封驳”,便要再交含象殿,这些也需要整理出来,及时上呈太后决断。
文皇后执政时,这类工作一般交由女史,然而韦太后眼下摆明不信任女史有这能力,因而虽有女史宫人加入,统筹负责的人却是深得太后赏识的柳十一娘与韦缃两个闺秀。
至于真正的心腹窦辅安,一来他实在是身兼数职忙得抽不开身,二来他历来只是服侍妃嫔,从未接受过辅佐君王文书事宜的训练,太后也不大放心让他接手这类“察漏拾遗”、“中转颁达”的工作。
十一娘心头虽然恨不能把太后碎尸万断,但对于太后交托的此类职责还是乐意遵奉的,前世时,她虽一度羡仰世外桃源远离权势的平静生活,然而当接受家族安排嫁入皇室时,其实一直就不怎么服气父祖嘱令只局限宫闱,这不是说她有干政的野心,只不过认为既然已经进入权势中心,那么就不能对朝政一无所知而任人把控,可惜的是她虽有这样的意识却不够坚定,最终还是听信了父祖告嘱导致一败涂地被害身亡,如今“卷土重来”,得此机会当然要倍加珍惜。
可最近几日,十一娘在履行职责时却有些分心,频频关注窗外——此间廊房的西窗正对后殿甬道,但凡有人觐见太后都能一目了然。
十一娘是防备着晋安长公主的觐见,贺烨那句警告实在让她心惊胆颤,不能想像倘若昭儿有了晋安这么一位继母,今后局面有多么艰难坎坷。
她不想再树新敌,因为本来的敌人已经足够强大与人数众多,可倘若晋安一意孤行,逼不得已只好痛下“杀手”了!
这日,十一娘远远听得一阵女子的笑谈,不无紧张地看向窗外。
还好,不是晋安公主,贤妃而已。
十一娘本来不愿理会,可一看屋子里的沙漏,竟是刚巧到了要上呈奏章的时间。
第305章 贤妃举荐
十一娘并不担心贤妃是晋安请来的说客,依长公主的眼高过顶,压根就瞧不上后宫妃嫔,尤其对贤妃这等出身寒微的再嫁妇,除了白眼相向就从没更多理会过,她若是真打算请旨赐婚,必然是亲自上阵,绝对不会借他人唇舌,而自从太后再掌朝政,相比从前,与嫔妃闲话日常的时间自是大大缩减,等闲嫔妃也有自知之明,在太后无诏的情况下倒也不敢多来滋扰,唯有元贤妃依然时常过来讨好奉承,反比如今管理后宫事务的谢淑妃来往得更加频繁,这妇人也没有别的诉求,无非就是见缝插针抓紧一切机会念叨几句淑妃的各种不妥,以期太后能改变心意将后宫大权转交予她而已。
十一娘对贤妃孜孜不倦的挑是生非没有半点兴趣,可却深知太后对公务国政十分认真看重,她不可能因为贤妃的到来便耽搁上呈奏章,是以依然如往常般手托需要太后过目的文书前往,哪知今日,却被跟着贤妃前来的宫女乔娇昂首挺胸地阻止入殿了!
“贤妃有要事与太后商谈,交待闲人不得打扰。”
乔娇近日十分得意,盖因她的靠山兄长乔令终于又回了长安——当年乔令寄身及恩侯府,靠着摇尾祈怜好容易说服元康援手,把没入掖庭为奴的妹子乔娇解救出来,总算不再受苦役折磨,成了贤妃的左膀右臂,可不说元康是个只知花天酒地的纨绔,便连及恩侯也是只图享乐而懒怠进取,乔令甚为自己的前途忧虑,恰巧得了一个机会,被元康向家族举荐,替及恩侯带了书信送去江南给元得志。
乔令敏锐地发现元得志才是主持大局者,凭借着他大姓子弟的出身,以及相比普通人更加扎实的经史知识,轻而易举便获得了元得志的赏识,元家只不过起步于地霸,别说家人仆役,就连家主及恩侯两兄弟胸中的文墨也十分有限,元得志为官多年,手头连个称心如意的书记竟然都缺乏,简直就是“求贤若渴”,好容易有个大姓子弟投靠,再兼乔令阿谀奉承的能力也确属优秀,一段时间“实习”下来,甚投元得志心意,于是便将他留在身边。
这回元得志升迁,乔令自然也跟着一起返京,并告求及恩侯夫人将家书捎带入宫,安抚妹子乔娇尽心侍奉贤妃,将来不怕没有出头之时,乔娇得了兄长的定心石,又听侯夫人说起元左丞十分器重兄长,顿时志气飞扬,她好些回挤兑十一娘都没占得上风,今日借着贤妃交待“倘若淑妃请见势必阻挡拖延”的命令,竟然狂妄自大的拓宽了范围,想借这机会让十一娘吃个下马威,也好扬眉吐气。
元左丞眼下居尚书省要职,比柳郡公品级还要高出一头,又有谢、毛二相撑腰,眼看日后飞黄腾达,有这么一座靠山在后,元贤妃还会怕谁?
十一娘压根就没将乔氏兄妹放在心上,不过因为元康直到如今还将贺湛引为知己,大事小情在觥筹交错时多数都会当作闲谈告知,故而也听贺湛提过一句乔令甚得元得志亲睐的话,这时眼见乔娇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头实在觉得好笑,却当然没有“好为人师”的兴趣扭转乔娇的浅薄无知,只噙着浅笑回应一句:“这里是含象殿,我只奉太后之令。”
看也没多看乔娇一眼。
见没有吓阻十一娘,乔娇自是恼恨得连连跺脚,但她还没有狂妄到在含象殿吵闹争执的地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一娘的背影咬牙切齿,她就不信,京兆柳能够一直跋扈下去,贤妃可是说了,太后如今之所以看重京兆柳,不过是利用而已,一旦正式临朝,太后大权在握,这些所谓的显望,必然会被逐一剪除,裴郑二族就是前车之鉴!
元贤妃却并不在意十一娘的到来,她交待乔娇守在殿外,只是为了拖延住淑妃谢氏而已,母亲入宫,千叮万嘱,一定要向太后成功举荐那位莒姓方士,别的人她不担心,可倘若淑妃来此,势必会与她大唱反调,所以下令乔娇就算豁出去与淑妃当面争执,也不能轻轻松松地放人入内,贤妃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她了解淑妃的脾性,被乔娇这么一个宫女阻挡,还不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只要淑妃动手,太后必然着恼她不识大体,哪里还听得进淑妃的花言巧语?
但太后显然对元贤妃的举荐不以为然,眼看着十一娘托着奏章进来,十分不耐地打断了贤妃的喋喋不休:“这事改日再议。”就要示意元妃退下,听十一娘禀告奏章事宜。
贤妃自然不肯无功而返,她这时当然不明白方士的真实来历,一心以为果真是叔父在江南结识的异人,若能解开天子心中郁结,岂非大功一件?只要太后记得元家的功劳,将来还愁不能压制淑妃?
也不顾十一娘这么一个小丫头在跟前,贤妃娇嗔道:“太后,妾身是真心牵挂圣上龙体,莒先生身怀异术,也唯有他,或许才能解开圣上心结,国政虽然重要,可也比不过圣上龙体康健,还请太后听妾身细诉异士神奇之处。”
十一娘听见贤妃这话,竟然又像是要举荐方士,心头不由讷罕——贺衍的安康可是关系重要,倘若贤妃举荐者又是刘玄清之流,她可不如小韦氏在太后心头地位,追究起来难道不惧死无葬身?贤妃人在深宫,万无机缘结识异士,大约这主意出自元得志,可元得志是毛维心腹,进行这般重要的事,不大可能隐瞒谢毛二相,谢饶平与毛维都非轻率之人,难道说,此异士真有常人所不能?
果然便见太后微蹙了眉头,更加不耐:“当初罪妇刘氏,所制丹药祸害还浅?天子九五之尊,何等重要,怎可轻信区区方士丹方?你不知这其中厉害,我也不责你居心叵测,只此事,休要再提。”
元贤妃大觉委屈:刘玄清可非她元家举荐,明明是义川王妃吹嘘捧高!
只这时牵连上小韦氏当然是极端愚蠢的行为,贤妃果断选择了就事论事:“太后这回可是误解了,莒先生虽为修隐之士,擅长却并非炼丹之术,而是……可作法召来亡者魂魄!太后,圣上心结,皆因怀念裴后,以致郁怀难解,旧年因急忧咳血,至今未曾康复,医官们束手无策,莒先生之能,妾身叔父与阿母都已见证,才敢举荐,太后,为圣上龙体,无论如何,都该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