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448)
因而这时十一娘只求准假,太后倒甚觉安慰,再一次暗赞丫头懂得进退。
“一日太短,干脆我便许你十日假期。”太后如此慷慨,再度让十一娘铭感肺腑。
“十四郎离京两月余,莹阳孤身一人未免寂寞,这十日你便好好陪一陪她,也算安慰。”太后又道:“三郎热血果敢,果是我大周好男儿,只四娘到底是他长姐,有所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如此,伊伊不妨转告四娘,就说我会交待下去,三郎若往征场,虽说难免与蛮人交战,军中也有照顾,若能争得战功,朝廷定会褒赏,如此四娘也能安心一些。”
太后既然答应要将柳彦“纳入羽翼”,风险自然又会减少许多,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十一娘自然不会推拒,谢恩之后,却是一叹:“这十日要累缃姐姐劳忙了。”
这话音才落,却有宫人入禀,道是徐主书已在殿外候见,太后道一声“允见”,却破天荒对十一娘多说了两句:“我欲授徐郎起居舍人之职,今后敕诏又有一人就近草拟,放心,累不着缃儿。”
十一娘心中一动,但当然不会显露出任何情绪来。
其实起居舍人本身职责与起居郎类近,并无草拟敕诏之责,然而因为长伴御驾,甚得信重,故交令拟诏也是常有之事,甚至时常会受天子垂询政务,与之商议国政,如今贺洱年幼,是太后临朝听制,故起居舍人与起居郎之职并未设置,这倒不是因为太后身为女子必须避嫌,完全是因太后不愿一言一行皆落旁人耳目,说到底,太后并无足够信赖之人授予此职。
贺湛多年努力,陆离也在新帝登基一事上立下功劳,可都不足以让太后委以此等近身之职。
不想徐修能却脱颖而出,他不过是因晋安长公主大力举荐,甚至与如今的长官韦元平都并不亲近,却偏偏就能赢得这般信重,可见其心智非同一般,也难怪这两、三年屡屡行事都能中正太后下怀。
其实韦太后这时倒不是对贺湛与陆离两个新起之秀戒备怀疑,只不过贺湛与韦元平过于交近,太后暂时还不想让他参涉更多机密,之于陆离,太后更加知道他虽然才华出众处事稳重,但颇有士子风骨,有些阴暗事不便让陆离知悉,一句话总结,对陆离虽然可以重用,但仅限光明堂皇之事,这点与十一娘倒类近,太后不愿让两人察觉她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唯有徐修能,圆滑多诡,行事不拘正道,又无家世凭借,可野心甚大,并不甘长居人下,倒颇得太后亲睐。
不妨给他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中不中用还要经过验证。
自从临朝以来,太后实受人才匮乏之困,旧日党徒已经不足授用,必须得发展一批真正的才能之士,方能满足各种需要。
这时,又再提点十一娘一句:“将来伊伊与修能理应好生配合,你们可算我左膀右臂。”
十一娘从这句话里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不由将疑惑显现面上:“那缃姐姐……”
“缃儿年岁已大,婚事不能再耽搁了。”太后只说这一句,便对十一娘笑道:“先与同安道别,今日你便出宫罢,记得好生安慰四娘,只是……劝解三郎之事最好莫让你祖母知道。”
几乎点明了这事背后,是韦太夫人“不怀好意”。
十一娘稍红了脸,仿佛心感羞惭:“多谢太后提点。”
当离开篷莱殿,十一娘脸上神色凝肃。
但愿是她想多了,太后当日不过随口一提打趣韦缃而已,不是真要作媒,撮合韦缃与邵广……
算来,十四郎如若诸事顺利,这时也已经处理好岭南那桩公案,准备带着邵广启程回京了。
第423章 晋王有行动
虽说这十日沐假是太后特地给予十一娘陪伴莹阳真人的恩惠,可十一娘难免还是要先归自家一趟,当见了碧奴,自然就要问起义川王府那桩计划,碧奴却也不知进展如何,只称已经依计而行,又道方氏当日态度:“她听婢子一番话后,两眼放光,应是心服口服,依婢子猜测,当会迫不及待转告姚姬,可惜自从那回,方氏再没主动来见,婢子谨记小娘子叮嘱,也不曾主动打听。”
十一娘听说碧奴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便放下大半的心。
她并没有唆使姚姬暗害小韦氏,但小韦氏的对头除了姚姬之外,还有一个世子贺淘,甚至后者更比姚姬重要,姚姬一旦显露与贺淘“结盟”的意图,必定会触动小韦氏那根紧绷的神经,姚姬不怀好意之心曝露无疑,小韦氏原本对她的妒嫉之情,便会累升成为忌恨。
眼中钉不过是有碍心情小韦氏大约还能容忍,肉中刺可就是已伤体肤不除不快了。
虽然姚姬并没有公然露出獠牙,可一个随时准备暗箭伤人的对手必然更加会让小韦氏忧愤难安。
更不说有如姚姬这类野心勃勃又头脑简单之流,既然行为了“劝和”之事,哪里忍得住不向义川郡王表功,这么一来,义川便大有可能成为火引,彻底燃烧小韦氏这堆干柴。
为了不引火烧身,十一娘这时也只能等待了。
另有一桩心头记挂,还是九娘痛失闺交的事,十一娘有心关怀,当问得九娘正在旭晓堂外的花苑,便找了过去,却不想老远便见九娘与七娘一处说话,两人都是面带笑颜,九娘轻轻将手按在七娘已经突起的小腹上,眼睛瞬间瞪圆,许是感觉到了胎动,十一娘不耐烦与七娘虚以委蛇,便没上前打扰,破天荒让碧奴去请萧小九来见。
小九这时仍与柳谦一块学习,但两人已经不需老师寸步不离指教了,故并未进入族学,而是由柳均宜布置课业,两人自己记诵,均宜下值与休沐时再讲解考较而已,故小九寻常更多自由,一听十一妹有请,兴奋得抛下书卷撩着袍子一路小跑,人已经站在十一娘跟前,还傻呵呵地合不拢嘴,好好一个风度翩翩天才少年,成了一副痴儿形状。
十一娘老气横秋的揉了揉眉头,实在有些无可奈何。
“十一妹,你今日怎么回来了?”小九不待十一娘招呼,盘膝坐下,眼见茶案上已经备好新煮清茗,却不伸手,陪着笑脸对碧奴说道:“劳烦碧姐,备来清水净手。”
碧奴都已经习以为常懒得谦逊不敢当“碧姐”这一称谓了,只亲自服侍了小九净手净面。
小九这才捧起茶碗,一声不出细细品味,当饮尽之后,赞一声“好茶”,紧跟着又是一声叹惜:“如此说来,十一妹明日岂不是又要往上清观?”
十一娘不理会小九的满怀懊恼,只说正题:“上回请托九哥之事,不知结果如何?”
小九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他自从上回去见莒世南,想起那些在别苑外跪求的贫民,其实许多都不是求请先生施术再见亡灵,多数都是因为疾病缠身,又无钱请医,听说莒世南会仙术,这才跪求,可莒先生也说了,他虽会招魂之术,可并无妙手回春之能,虽然深觉贫苦可怜,但也爱莫能助。
小九本有侠义之心,见这么多人遭遇苦难,做不到袖手旁观,便又去见了莒世南,留下不少钱银,希望莒世南能用那些钱银助益求告贫苦,这么一来二去,便与莒世南逐渐熟识起来,还真成为忘年之交,小九原是想告诉十一娘,可又想到自己的失误,导致吓退姜姬亡灵,无论如何也难以启齿,故而到底还是隐瞒了这事:“十一妹放心,我虽去了一趟南山,但并未能请动莒先生,归来转告九妹,称先生点拨,人既亡逝,若无宿孽,魂灵自当安宁,生人可祭奠,却不宜惊扰,否则魂灵难安,岂不罪过?九妹听了,到底烦缠着我为苏小娘子写了一篇祭文,自己雅祭一番,就放下了。”
听说九娘不再坚持,十一娘倒也安心,莞尔称谢,可她不过是略展笑颜,隔案坐着那人却又觉一番神魂颠倒,只觉得那浅浅一笑竟如刻刀般在他心头深深留下,不由想起最近时常梦见的情形,青庐里喜烛下,他们并肩跽坐着,侧目时,十一妹也是这么莞尔一笑,小九只觉胸腔里仿佛有百十颗心脏一齐跳动,连天灵盖都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