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569)
又是莞尔一笑,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子小小的狡谑来:“殿下这出美男计,收效甚佳,另外却也证实,谢六娘果然对晋王妃之位势在必得,不过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好些自以为是言行,尤其是早前那桩,心中图谋势必被太后笃断,今后她越多行动,便越是会输失信任,还望殿下再接再厉。”
居然被这小丫头打趣了,晋王殿下不由高挑眉梢,极想作出凶狠的模样,到底还是被十一娘无辜的眼神戳中软胁,轻轻哼了一声,把脸又转了回来:“本大王英俊潇洒,这点小事难道还办不成?不需你提醒,自是会让那谢六娘神魂颠倒。”
这两人一番情态大似“打情骂俏”,陆离微微垂下眼睑,心中又有点想把贺烨拒之门外了。
十一娘是身负太后嘱令前来,自是不便耽搁过长,说完正事后便先提告辞,陆离意欲送她出去,自是被劝阻:“六哥小病方愈,眼看重任在肩不免劳碌,又正值阴寒之季,还当仔细保养,若非必要,应避风冷。”
竟是自然而然抬手试了一试陆离外披氅衣,十一娘不无关切:“虽是在暖室,可不宜长时经受炭气,若是移炭通风,身上衣着便要适当增厚,六哥独居在此,自己要仔细衣食。”
贺烨眼看着这年岁相差悬殊的两个人相处来却自然和谐,甚至又控制不住地感觉十一娘与陆离情投意合,简直就像一对琴瑟和谐的夫妻,未免大感玄奇,一个人坐在那里连连摇头: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柳十一分明说她未动男女之情,倘若柳十一真对绚之有情,怎会执迷不悟欲为晋王妃?应是两人多年知交,绚之又曾教导柳十一音律琴艺,说不定柳十一是将他当作师长,这才嘘寒问暖。
对,就是因为嘘寒问暖,才让他产生错觉。
可为什么有点羡慕薛绚之呢?自己身边还真缺一个嘘寒问暖之人,江迂那大老粗,有多久不曾关心过他的衣食身体!
江迂若是知道主人有这抱怨,必然会大喊冤枉——大王一贯体健如牛,又最不喜旁人唠叨多嘴,有一回外头下雪,不过是询问一句可要烧炭取暖,结果呢?大王把眼一瞪,好番喝斥:“又不是体弱多病、妇人孩童,下个雪而已,哪里需要抱着火盆不撒手?”老奴竟不知,原来大王还需要个嘘寒问暖之人呢。
又说陆离,目送十一娘的身影隐去月亮门外,转头时正好瞧见贺烨傻呼呼地在那里摇头叹息,一时之间也想不透晋王殿下的心思,正欲询问这位又是突然因何烦难,才刚坐下,结果又被“嘘寒问暖”了:“绚之病情当真无碍了?可不能勉强支撑,小王今日原是为探病来此,早前被柳十一一打岔,倒是又累得绚之耗心耗力,甚惭愧,我府中良医正虽是太后委派,不能信任,身边却另有一位医术甚佳者,莫如让其为绚之诊治诊治,绚之身体嬴弱,由他开个方子调养,或许便能改善。”
陆离自己知道自己身体是怎么回事,哪肯让晋王身边大夫诊脉,岂不是便再瞒不住十一娘,因此婉拒:“家中亦有良医照顾调养,不敢劳烦殿下,殿下不需为卑职忧心,卑职这身体,是因当年大病落下病根,其实并无大碍。”
又担心贺烨坚持,陆离连忙扭转话题:“今日听殿下与十一妹对话,仿佛已知韦太夫人早有计划?”
说的当然是将来晋王妃一事。
贺烨颇有些不自在,摁了摁眉头:“呃……这事……不瞒绚之,甚出我之意料,我之处境,想必太夫人与绚之都甚明了,将来若有幸达成志向,定不忘诸位尽心辅佐,却偏偏,没有办法杜绝将来妻室深陷危局。”
晋王能说出这番话来,倒也至诚至真,陆离心中稍稍觉得几分满意,不那么为十一娘抱屈,想了一想,竟如此安慰:“太夫人与十一妹有那决断,的确是因此时情势所逼,虽说就连贵族男子,其实也难免蓄婢纳妾,可十一妹自幼不同普通女子,尤其厌烦妻妾之争,只不过为了襄助殿下,才甘愿身陷其中,但殿下也不要过于愧疚,倘若有朝一日,殿下志向达成,也不是没有办法许还十一妹自由,十一妹并不会在意荣华富贵,更加乐意远离纷争,而逍遥于山水之间。”
这便是说,倘若晋王将来真能图夺帝位,不再需要一个真正信任的皇后为他分忧解难,不无办法让十一娘解脱,大不了报个“亡故”,从此避世远走隐姓埋名,十一娘不会在意皇后之位。
这当然不是事实,但陆离偏偏这样说了,又眼看着贺烨几经深思后似乎如释重负,暗暗一斜嘴角:晋王殿下,或许有一日,你会为今日之认同懊恼不迭,但万一直到那时,你当真未曾对十一娘动情,我也希望你能放她自由,不过前提是你到时还有决断权力。
第538章 外强中干契苾让
贺湛这个太后眼中的稳妥人,果然雷厉风行便审明了刺客疑犯的真实身份,次日便来篷莱殿复命,十一娘自然在场,这一段时间需要批拟奏令甚多,贺湛还要分心于接待使臣,徐修能一个起居舍人忙碌非常,一些不甚要紧的批复只好由十一娘代笔,已经有好些天,都是入了三更才得休歇。
十四郎入禀时,十一娘正在奋笔疾书,但太后突然停止口头授意,她也正好住笔专心听闻贺湛的禀复。
“重刑之下,几个疑犯都已承认为潘逆所遣佃作,据其交待,又破获了一处交传书信之窝点,却咬紧牙关不肯承认主使平康坊刺杀案,只称是受潘逆嘱令,将京都人事政令等等通传,卑职询问昨日参与追捕之巡卫,得知并未捕获刺客。”
看似无凭无据,太后却并不相信这些佃作“清白无辜”:“倘若刺客真与疑犯无关,哪里就有这样巧合,狗急跳墙之下,正好暴露逆党佃作?”
“或许刺客并非隶属于此派佃作,却知佃作据点,故情急之下才欲在此隐藏,不过因为并未摆脱追兵,只好选择逃窜,但正是因为佃作反抗,才羁绊了巡卫,让那刺客侥幸脱身。”贺湛说完自己的“判断”,又轻轻晃了一眼谢莹,禀报道一件意外:“昨日案发时,谢太傅子谢五郎正巧在场,其随行一仆,因闻契苾让情急之下以新厥语呼救,与几个刺客交手数十回合,故而记得刺客形容,经此仆所述,刑部已将案犯容貌画成,意欲张贴要闹以供海捕。”
谢太傅正是谢莹之父,被太后定为天子之师,官至一品大员,但其实并无实权,那谢五郎当然就是谢莹的嫡亲兄长。
听说自家兄长险些卷进了刺杀案,谢莹忙问:“贺舍人可知那仆役名姓?”
“似乎名为阡陌。”
十一娘正觉这名甚是耳熟,便听谢莹对太后说道:“阡陌原是新厥人,曾为奚人所掳,后被转卖周境,也是机缘巧合下,被我买为家仆,身手很是了得,当初误伤晋王殿下猎宠者即为此仆,我眼下长居禁中,于是令他随侍阿兄左右,不想正遇此案。”
太后却不在意是否能够捕获刺客,横竖契苾让安然无恙,不过死了一个侍卫而已,眼看元旦将至朝贺在即,些微小事并不适宜大张旗鼓,便交待贺湛:“就以潘逆间佃所为结案,至于潜逃刺客,暗暗搜察即可。”
又让高玉详传令窦辅安,交待禁军加强警备,再不能发生暗杀事件,更不允许各国使臣有任何闪失。
就这么草草了事,当然正合贺湛与十一娘的盘算,可这事件到此还不算结束,接下来就看陆离怎么与契苾让斡旋了,而自从昨日,契苾让在平康坊经历一场惊险,回到进奏院却被鸿胪寺卿以“保护”为名软禁起来,一步不许外出,好生闹腾了一场,最终也只被允许书写奏状发泄惊怒,故而今日陆离奉令来见时,契苾让正在暴跳如雷。
十一娘今日是作宫人打扮——虽是得太后示意,毕竟她只是个无官无职的闺阁女儿,旁观此类公务并不合适,稍微掩饰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