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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589)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贺烨却留意见林昔今日出列时,贺淇忍不住弯起的唇角。

林御史又被利用了!这是贺烨脑子里率先蹦出的想法。

御坐上的小皇帝贺洱,却因为林昔的出列奏言精神一振!

他这时并未亲政,然而每每朝会,贺洱这个天子自然也不应缺席,需得做好他垂帘之前的摆设角色。但是朔望朝会多数都是过场,各省长官例行奏事而已,贺洱顶多只有“平身”二字台词,连“退朝”都由宦官代劳……常朝一般才会争议国政,只不过足够资格参与常朝者,多为太后党,当然就不会在皇帝面前真正讨论,常朝竟然也沦为过场。

过场一般的朝会是相当无趣的,就连柳少监这样的官场“老人”都觉得烦不胜烦,更何况稚拙之龄的小皇帝贺洱?又兼最近在生母小韦氏的影响下,贺洱逐渐产生了“求知若渴”的心理,不甘于傀儡玩偶,所以很愿意林昔这样的刺头跳出来说道一些他在别处不能听闻的政务,尽管听不太明白,总也胜过闭目塞听。

只是贺洱尚且牢牢记得生母的叮嘱,知道自己这时不应多嘴,虽然精神一振,也仅仅只表现在眼里面上。

太后坐于御座帘后,是看不见小皇帝神色面貌的。

贺烨却悄悄看在眼里,暗暗瞥了一眼义川郡王,瞄见的还是个正襟危坐不动声色的老狐狸形象,不由更是好奇,贺淇今日又要咬谁了?

第554章 深夜火光

十一娘亦在二月十五当日,便听闻了朝会上发生的一切,通风报讯者甚至不是贺湛,而是徐修能:“林御史于朝会弹劾何绍祖,声称路遇冤民告举。”

林昔弹劾果然是何绍祖,而非江、洪二州刺史!这说明一切果如她推断,什防几个人证是垫脚石,真正重要的温峤要被汝阳王留作扮倒毛维致命一击。

十一娘心中并不轻松,更有难言的愤怒缠绕心头。

陆离所禀,并未涉及何绍祖,但十一娘已从阿禄口中得知,太后下令窦辅安密审什邡匪案。

这说明什么?温峤声称有人挑唆江州刺史污杀平民一事已引太后关注,但诸多涉案官员远在外地,唯何绍祖近在眼前,太后联想到何绍祖很有可能也是被人唆使,才会下令窦辅安密审。

然而结果呢?何绍祖虽然招供,但仍被太后释放,这说明太后无意追察,果然是想保全党羽,坐视数千无辜枉死。

更让十一娘忧虑的是……

“真没想到,林昔竟然也是汝阳王党!”徐修能作此断言。

十一娘闭目,很多事情,她都想要求全,想着避免牵连无辜,纵然起初听闻温峤告举,她确实犹豫过应否坐壁上观,也在暗中衡量利弊,就是为了那短暂的犹豫,直到这时仍然自责。

参涉权益者,生死咎由自取,但那些无辜平民,的确不应为权贵垫脚。

漠视已为可耻,更何况操刀刽子手!

她又听徐修能一叹:“太后已经下令大理寺卿主审此案,将那几个什邡人证收监盘询,并未询商众臣,说明已有决断,咱们早前商议,不宜再上谏言了。”

大理寺卿为毛维党徒,他还能审出什么结果?

“不过汝阳王今日当场谏言,关系揖盗严令,当由政事堂、宗政堂参审,太后又生犹豫,朝会时未有定论。”

太后之所以犹豫,乃是因为汝阳王党当场质疑,但太后意图已经显明,徐修能等自然不会贸然上谏。

这些虽非十一娘所愿,但不得不说,一切实在她预料当中。

自从陆离、邵广禀明温峤告举,事发至今,太后仅只诏集几大国相商议应对之策,却并没有询问陆离等人有何见解,应是料中陆离等之意见与她相左,而随着事态发展,毛维及其党徒地位越更岌岌可危,太后越更不会妥协,因为在韦海池的眼中,无论多少无辜性命,与其利益得失相比都是不值一提,她的取舍早已注定,除非对其利益无碍,才有可能因为顾忌阴谋诡图,而防范未然。

但汝阳王不可能仅为营救无辜,放过拔除毛维这枚爪牙,动摇太后党势的绝佳机会。

这就是十一娘为何不赞成将温峤等人证交给汝阳王的原因。

她的计划是利用汝阳王挑生事端,将营救无辜与保全太后党利益归于相同层面,而非相互对立。

“只是若太后坚持让大理寺独审,恐怕汝阳王党不会善罢甘休,汝阳王不会没有其余后着,而仅只利用林昔奏劾。”虽知事不可为,十一娘仍未放弃说服徐修能先一步谏阻太后慎重决断。

“不会有公审了。”徐修能十分笃断:“告举者一旦进了大理寺,要么承认受人唆使污告何绍祖,要么……灭口!”

眼看十一娘惊怔当场,徐修能不由叹了口气。

到底是闺阁女儿家,虽说机智多谋,却并未经历生杀险恶,又哪里想得到这多惨烈狰狞。

徐修能暂时决定袖手旁观,贺湛却当朝会散后,主动劝谏太后允准诸辅政王共审,自是没能说服太后,他也没有在这关健时候与十一娘私谈,下昼辞宫时,只遥遥冲十一娘暗暗摆手,便传达了一无所获的结果。

倒是阿禄,这日傍晚趁着空闲,将所见所闻知会十一娘:“贺舍人提醒太后汝阳王必有后着,为防事态恶化,当依法处治何郎中终结此案,太后尚在迟疑,并未采纳贺舍人谏言,下昼时太后诏见毛相国,除高侍监外,不许宫人在侧,故而某并不知晓太后对毛相有何授意。”

就在次日,大理寺卿石震觐见,这位虽说是从三品高职,然而专职刑狱司法官员一贯并不如何受重,石震还是首次获诏篷莱殿。

大理寺一直便被毛维掌控,就算当年贺衍重用薛谦、冯国璋时,曾经一度将大理寺卿另授予人,毛维却一直没有真正丧失对这一机构的控制,自从太后临朝,大理寺卿便被毛维党羽垄断,这个石震一度为毛维属官,也算是从低阶官员飞快擢升。

十一娘从前并未见过石震,这日有了“擦肩而过”的机会,便仔细打量了几眼。

石震散官任朝议大夫,正五品,故而未服紫而服绯,身量魁梧,长臂腆腹,乍一看威风凛凛,可惜生着一双滴溜乱转的三角眼,尽露鬼祟奸滑。

也不知他与太后说道了些什么话,一刻即出,把袍子一撩疾步如飞,十一娘在远远的长廊底下,都能看见那双三角眼里的厉厉寒芒。

她的心就往下沉去。

徐修能都能料中事态,对太后更加了解几分的十一娘自然也有所预料,那几个因为家人被污杀,悲愤难捺又心存忧惧,以至于背井离乡希望求庇急公会改变命运的百姓,到底还是难逃冤死囚狱的凄惨结局。

而更加可悲的是,临死之前,甚至不知自己是被人利用,白白沦为这些所谓贵胄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清风卷落春叶上的积水,冷润了发鬓。

十一娘久久站在长廊底下,黑漆漆的眼底,有远处飞檐华宇苍硬的轮廊。

这一刻她在想,也许贺周之治真该走向衰亡了,已经腐朽的世道到处都是狰狞的人心,仍存良知者不得不挣扎求生,如她一般眼睁睁看着将有无辜枉死,却无能为力。

她僵硬着脊梁站在这华丽巍峨的宫廷,前所未有的怀疑从心里油然而生。

“大父,您从前为贺周社稷殚精竭虑,是否真有意义?而我现下所作所为,是否真有意义?渥丹没有经历过武宗盛世,诸多政通人和、民安物阜只见史书记载,眼下我亲眼目睹则是,奸侫当道、民不聊生,大父,渥丹越来越怀疑,只死一个韦海池,天下是否就能恢复清平?大父,渥丹很没用吧,到了如今,连几个无辜百姓性命都无力挽救。”

这一晚,注定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十一娘躺在锦帐里,尚且能听见窗外廊下,一贯晚睡的谢莹还在与几个小宫女说说笑笑,她们在说雨终于是停了,争论着明日是否会见艳阳,谢莹提起了她的击角场,不厌其烦地形容着多少别出心裁的设计布置,小宫女们奉承讨好着问东问西,谢莹的谈兴便越发高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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