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624)
这是她一早打算好当太后允婚,露胆披诚的一番誓词,眼下虽然说得不是时候,倒也流利“真诚”。
可她却看见了太后眼中有若冰霜突降的凛冽与森凉,仿佛洞察一切的锋锐,让谢莹惊慌失措,这时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她从来没有瞒过这个老女人这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她的心思,一直被太后了如指掌。
“为我分忧?”太后微微翘起唇角:“说得可真好听呀。”
要是谢莹承认她为贺烨皮相所惑,还不至于如此可笑,但谢莹这番说辞,显然明知自己对贺烨从来不曾相信过,却还打算成为晋王妃,那么又在图谋什么呢?
她若成了贺烨枕边人,必然会不遗余力蛊惑贺烨争夺权位,有朝一日,她便能母仪天下。
“莹儿,我真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番野心,我更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蠢笨。”
谢莹:!!!
“你甚至不知江迂是我之耳目,今日眼看有变故发生,居然让江迂想法子知会贺烨,让贺烨坐视圣上遇害,你以为如此一来,我便会让贺烨继承帝位,是不是?”
太后并没有疾言厉色,口吻里甚至带着几分笑谑,但听在谢莹耳中,不啻于又是一道响雷。
今日事发突然,她突然想到对晋王而言是难得的契机,但她来不及提醒晋王,却又不甘就这么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知道江迂是晋王信得过的人,所以才冒险让江迂通风报讯,但后来眼看晋王还是救下了天子,谢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江迂怀有二心,却暗暗安慰自己,或许只是江迂也不及通知晋王,毕竟这是九成宫,不是晋王府,江迂行事没有那么方便也是情理当中。
她哪里想到江迂竟然太后耳目?
也不怪谢莹消息不灵敏,虽然渥丹在世时,把江迂实为太后安排公之于众,导致太后一直不能利用江迂毒杀贺烨,不得不投鼠忌器,但那时就算谢莹“本身”,也只不过襁褓小儿,根本不可能保留这段记忆,而随着渥丹薨逝,贺烨平安长大,江迂究竟是谁安排在贺烨身边已经逐渐被人忽视,大家都只记得江迂曾事崔后为主,以为韦太后正是为了体恤贺烨,才令江迂侍奉左右。
作为穿越者的谢莹,根本不曾料到江迂竟然是太后耳目。
谢莹这时脑中一片空白,别说成为晋王妃,她甚至不知保不保得住自己这条小命。
“姨祖母……不,太后恕罪,太后恕莹儿……莹儿的确爱慕晋王殿下,又兼……又兼洞悉太后对义川郡王设防,圣上毕竟是义川王之子,依莹儿所见,圣上将来必不能与太后同心,晋王殿下却一直尊太后为嫡母,岂不比圣上更加……更加孝敬太后。”
谢莹好不容易才说完这番辩辞,却没有一点把握能够说服太后宽恕,惨白着脸等待太后判决。
“算你还没有愚蠢透顶。”好半响,太后才轻哼一声:“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决不会让贺烨苟活多久,圣上固然不是我亲生,贺烨更为我所不容,纵然他荒唐渡日,将来也不会有善终,你呀,看在你祖父这一生忠心耿耿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将来……你若再有违逆之行,我必不轻饶!”
眼看着谢莹松了一口气,哭泣着拜倒,太后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高玉祥没有想到太后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谢莹,上前陪着笑脸:“太后真是宽仁。”
太后不以为然:“谢莹愚狂,却仍有利用之处,她若死了,她那祖母必然会不依不饶,岂非为饶平凭添麻烦?留她一条性命,她将来再不敢违逆我之嘱令,相比十一娘,她更加适合成为匕刃。”
又说谢莹,当出排云殿的大堂,简直没有膝盖一软瘫坐在地,可巧正遇十一娘,及时扶了她一把,不无关切问道:“莹妹妹这是怎么了?”
“柳伊水,我且看你能够得意多久!”谢莹重重一把搡开十一娘,头也不回离去。
平白挨了一场迁怒,十一娘却并不懊恼。
看来,谢莹是彻底丧失了当选晋王妃的资格。
她没有得意,只是盯着谢莹怒气冲冲的背影满面疑惑,看在诸位宫人眼中,自然是不解谢莹为何对她恶形恶状。
而回到自己寝卧,呆坐半昼之后,谢莹才彻底回过神来,她长叹一声,沮丧闭目。
看来自己一番打算不得不全盘推翻,真没想到,尽管晋王眼下半点不成威胁,韦太后却依然容不得他,坦言声称,将来决不会放过晋王,今日谢莹亲眼见识了韦太后一番手段,彻底打消了对这个老女人的轻视,于是惋惜之余,又心怀庆幸。
今日也算歪打正着了,否则,要真是成为晋王妃,必然难胜掌控一切的韦太后,届时说不定会陪着晋王共赴黄泉,她虽然爱慕晋王,但谢莹从来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信奉爱情至上,连生命富贵都可以抛却的“真理”。
自己犯下如此大错,都能得韦太后宽恕,是不是说明,韦太后的确颇为看重自己?
隐忍,在有绝对胜算之前,必须隐忍。
不能倚仗晋王,但她照样可以先倚仗太后,借助太后之势,达到自己的企图。
韦海池虽然厉害,但她毕竟已经老了。
她还能厉害多少年呢?
想到这里,谢莹顿时又打起了精神。
“柳伊水,即便你成为晋王妃,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你,注定只是一枚废棋。”
第589章 父子反目
天昏地暗当中,似乎有女子凄切地呼喊,一声声地震荡着贺淘的耳膜,让他无法深陷睡梦,他明明那样疲惫,却还是挣扎着醒来,眼前仍然是一片沉重的黑暗,但却清晰地感觉到了,深入骨骼的痛楚,让他再也忍不住呻吟出声。
意识已然清醒了许久,贺淘才缓缓睁开眼睑,视线从浑浊到清明,他听见身边有人长舒了口气,听见有人在说话。
“殿下,世子伤势虽重,可幸未伤及脏腑,无性命之忧,卧床将养半载,即能痊愈。”
他竟然,没有死在贺烨那把飞刀之下?
贺淘惨然一笑,缓缓移动手掌,四顾周遭,他感觉到自己仍然躺卧软锦,看清楚屋内陈设,仍是西锦殿的寝卧,决非囚牢死狱。
还有比这更蹊跷的事吗?这么多人目睹他弑父逆行,难道还能安然无事?仍然享受着郡王世子的尊荣?
贺淘不由牵起一抹极为讽刺的笑容。
有婢女上前扶他坐起,小心翼翼地喂服汤药,他忍着剧痛,一把搡开那不明所以的侍婢,直视着他的父亲,那张乌云遍布的脸,他又笑了,笑得格外畅快,甚至于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义川看着儿子的笑脸,身后紧握的拳头忍不住地颤抖,但他还是摁捺住了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怒气,他就站在数步之遥,与贺淘四目相对,沉默良久之后,终于才开口说话。
“贺淇对你许诺了什么?他串通周昌,暗暗放刺客进入禁苑,又让他同党,怂恿圣上驱散近卫,只带十个千牛卫,与众人比试狩猎所得才算公平,贺淇料定圣上求胜心切,也料定我因为是在禁苑之内,必不会料到会有险情发生,不至于反驳圣意,然后让你将圣上引入刺客埋伏之处……甚至授意你趁乱对我与圣上暗下杀手。”
贺淘仍然在笑,仿佛觉得义川的话十分有趣。
“倘若你得手,会得到什么?荣华富贵,权倾朝野?你可想到,纵然被你得手,贺淇之计得逞,我与圣上遇害禁苑,你又会有什么下场?你弑父弑君之行必然会公之于众,为天下所不齿,不会有荣华富贵,权倾朝野,只能是死罪加身,被贺淇治为逆贼,明正典刑,你只是一块垫脚石,会被他毫不犹豫舍弃。”
义川越说越是恼怒,简直恨极了贺淘的愚蠢:“你有没有想过,贺淇之计根本不可能得逞,太后若真这么轻易就能算计,她也不会一步步得到今时今日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