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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632)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妾身与霄上为指腹之婚,两家既然交好,再兼妾之先父为霄上业师,故有青梅竹马之谊。”

“妾身幼时,得高堂庭训,已将霄上视为夫主。”

“霄上待妾身也一直友睦,故妾身从不曾想过这桩姻缘会有变故。”

“却不曾料,霄上入京,与真人相识,如遇知己,故愧称心有另属,坦言待妾身一直如同兄妹,若不识真人,或许不知何为爱慕……妾身明知霄上爱慕者并非妾身,却以死相逼,要胁霄上履约。”

“真人,霄上虽不忍置妾身不顾,与妾身成婚,可妾身知道,他一直没有忘却真人。”

“霄上曾临摩真人画作,视为珍爱,两年前书房不慎走水,霄上不顾性命冲入火海,将那画作完好无损取出。”

“真人,霄上忽染重疾,已经无治,妾身明知他意愿,盼望与真人再见一面,妾身恳请真人……”

蓝氏连连叩首,渥丹手足无措。

而回眸之间,她看到老师,就这么站在一片灯火里,比蓝氏还要惨白的脸,似乎连灵魂都已出窍,渥丹心中一片恐惧,因为她从不曾见过真人这样的形容,没有一滴眼泪,但仿佛站在那里的,只有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他怎么了……”

所有的都不重要,爱与不爱都不重要,只是震痛于那人的忽然病危,生死离别,促不及防地来临。

他怎么了,这四个字,何其简洁,但其中饱含的情意与惊惶,让渥丹突然动容。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老师的人生,从此急转直下,再也没有欢愉。

那一年,林宅后院的葡萄架,仿佛才是新近搭建,没有硕果累累。

渥丹记得她也是这么一言不出地跟着老师来到这处简朴的居宅,老师的手臂一直轻颤着,神色却无比平静,直到看见病榻上的男子,其实并非瘦骨嶙峋,眼睛里却没有了神采,就像一支残烛,摇摇欲灭。

他显然没有看清渥丹,却似乎感觉到了一直暗暗思念的人。

他努力把视线看了过来。

苦涩的笑意,带着无尽的怅然,并不为这久别重逢惊喜:“你怎么来了。”

那一刻渥丹几乎以为是蓝氏疑心生暗鬼,这个男人,从来就没对老师动情过。

可是她却看见了老师握住那双手时,男人脸上的痛苦。

“到了这时,你还要骗我吗?”

不是质问,更像是情人间的蜜语,如果忽视那不能自已的哽咽。

“我这一生,唯独辜负你一人,我怎值得你如此……”就算在这时,也没有甜言蜜语的表白,那个男人苍凉的语气,只有愧疚与歉意。

“或许此生注定有许多遗憾,可我还是格外庆幸能够与你相识。”

又是长久的沉默,几乎让渥丹这个旁观者都不能忍受沉默之中的浓郁悲凄。

男人却终是叹息出来,但紧跟着的又是笑意,竭尽所能的笑,仿佛就像初识的年岁,隔着花团锦簇,却依然被那样美好的她震惊,忍不住就唇角带笑,纵然只是远远观望着。

“既然都来了,就赠与我一幅画作吧,相识至今,细细想来,仿佛你还没有将画作馈赠予我。”

“好。”只有简单的一个字,渥丹却看见老师的眼泪一滴滴地打在交握的手指上。

她不忍多看,嘱咐仆婢预备笔墨,她看着老师执笔的手剧烈颤抖,许久都不能落笔,她终于忍不住悲怆,干脆避开了这场生离死别。

接近中秋了,天上不是残月。

可那一夜的月色,在渥丹的记忆里,却是分外清寒的。

她们离开的时候,林宅已经是哭声一片,但渥丹记得老师虽然眼布血丝,却没有泪意。

接下来的很多很多日,老师都没哭过。

可是却如行尸走肉,老师再也不觉得饿,甚至也不会察觉渴,她就这么没日没夜的睁着眼,看着日出,直至月移。

琅玡师公急得团团转,有一天血红着眼让人把上清观的酒都拿出来,拎起一坛,直接塞给渥丹:“丫头,今日你必须把莹阳给灌醉了,我宁愿看她醉死,也不愿看她这副模样!”

于是渥丹终于听见了老师的醉话,坦诚着这些年来的遗憾,坦诚着当爱人病逝的怆痛。

酒醒了之后,老师看似恢复正常。

但她的笑容少了,也减少了宴饮,她开始拒见外客,她一日日地把自己封闭起来。

她没有再提过林霄上,也再也没有画过写意,她不让人窥见她的悲哀,她把属于两人并不频多的交往,统统深锁于一个人的记忆。

很多年来,其实莹阳并没与蓝氏有过任何交道。

渥丹曾经埋怨蓝氏。

她看得出来,蓝氏对林霄上也是深怀爱慕,否则她作为林霄上的结发妻子,不会哭求老师去见林霄上最后一面,但蓝氏的爱慕,多少自私,固然渥丹不会强求蓝氏成人之美,但既然她已经如愿以偿,为何又要打扰老师本来洒脱的人生?

渥丹那时固执的认为,倘若老师并不知道林霄上对她也有情意,或许遗憾与伤痛就会减少几分,不至于在林霄上病逝之后,如此悲寂渡日。

可如今的十一娘,依稀懂得了,就算老师一直被瞒在鼓里,当与爱人生死永隔,也同样做不到谈笑依旧。

她还记忆深刻,老师那年醉酒后,复诵林霄上为她画作赋诗,一字一句,从无遗忘。

甚至于虽然不曾相见,老师也一直暗暗关注着林霄上的生活。

什么时候,他又写了什么谏策,那些谏策,一字一句,老师皆能背诵。

其实不是从来没有遗憾,只不过老师的豁达在于,他若安好,我便快乐。

但他若不在了,这个缺憾,再也无法弥补。

十一娘甚至假想,就算老师当年与林霄上终成眷属,当林霄上不能避免英年早逝,老师依然会如此苦寂。

所以,这不顾一切的爱慕,即便没有谁辜负谁,最终只能造成伤痛。

又怎不让她慎惧呢?

第597章 开始以势压人

莹阳真人一直等到蓝氏接受诊治,问得伤势虽然严重,但暂无性命之忧后,方才告辞,外头却是已经夜禁了,不过德宗帝从前赐予了莹阳可以不受禁制的金符,莹阳真人却是极少使用这特权的,多少年来仅只用过两回,都是来往林府。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车與里,十一娘帮着沉钩点亮了玉莲灯,这灯油里添加了少许沉水香,能够安神静心,十一娘又缠着老师就着白梨饮用了些酥枣糕,那娇嗔的模样看得沉钩直发笑——十一娘在许多人面前都是一副沉着安静的小大人模样,唯有在真人跟前,有时才露出闺秀女孩的娇俏。

莹阳真人有心追问十一娘思谋的计策有几成把握,但想到这事必须保证机密,的确不宜在途中商量,好不容易摁捺住了心头的焦急,可神色中难免透出了几分,眉心愁郁浓重。

十一娘知道这时无论怎么花言巧语,都不可能逗得老师开怀,故而只纠缠着老师略微饮食后,她也不再聒躁,车與里一时寂静下来,隔着两侧竹挡,隐隐还能听见道旁民居里传出的谈笑声。

宣平坊的北门,这时已经锁闭,里正却早得到了莹阳派遣的亲兵通知,候在门前等着验看符证后开门放行,但其实他却是认得车與上的徽识的,又得了护卫塞在手里,沉甸甸一袋子跑腿钱的打赏,便并不再多此一举验证,扯下腰上挂着的门匙,亲自打开了门。

不曾想坊门外头正有一队巡卫经过,那领头的队正,分明看见了是上清观的车與,却下马一喝:“因着九成宫逆谋案,太后诏令全城严格夜禁,你怎能违令放行?”

里正作为市坊小吏,一贯惹不起这些威风赫赫的巡卫,立即把腰实打实地弯了下去,眼睛只盯着队正的乌皮靴,恭恭敬敬地解释道:“小人怎敢违令?不过这可是莹阳真人车與,真人又手持特赐宗室之通禁金令,小人故才开门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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