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647)
贺烨也不在意席畔无人服侍,自己动手,斟酒两盏,一盏高高举起,十分正经的神色:“十一娘筹划得当,让小王如愿避开谢六娘这把暗器,省却许多烦恼,这一盏酒,当为礼谢。”一仰脖子便干了。
再斟一盏:“这一盏酒,再谢十一娘预先筹划,毛维已经中计,谏策已在途中,小王赴藩有望,多年夙愿眼看达成,心知若无十一娘谋划,决不会如此顺利。”又是一口喝完。
还斟一盏:“日后还得劳动十一娘多多废心,为小王解除后顾之忧,拳拳盛意,非言辞所及,先仅以敬酒为谢。”
三盏酒后,两人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十一娘问道:“晋阳有了消息传回?”
这便是贺烨要说的好事。
“毛维这个太原尹,担负监督武威侯这一秘令,果然便对军务横加干涉,依你之谋划,我嘱武威侯无需隐忍,两人互相奏劾,太后难断是非,已动肝火。”太后的情绪,晋王当然是从十四郎口中得知:“不过如今潘、辽大军压境,太后终究还是更加关注战局,肃令毛维必须保证增兵、军耗等等事宜,对武威侯,则是以安抚为上。”
“这些年来,因为太后放纵,毛维日渐权欲熏心,当为太原尹,虽不敢怠慢军需,必定会借机敛财,然而武威侯处处刁难,毛维难以放开手脚,他又并不将武威侯放在眼里,只要武威侯不肯退让,两人必定势同水火。”十一娘道。
“毛维当到任所,便急着与世家豪族巩固交谊,他要想敛财,当然就要给这一集团利益,不过军需事重,毛维也不敢怠慢,此人权欲熏心,治政之能却实在不敢恭维,目前不仅武威侯部所需,云州增兵事宜也落在他肩头,他实在焦头烂额,之前有奏本,就向太后大吐苦水,说什么百姓为避兵募,流亡倍增,再兼军需巨重,必须强征赋税,方能保证,事实上便是为了豪族占田寻找借口,意图夺民之财。”贺烨蹙着眉头,对毛维的行径极其厌恶。
“其性贪婪,这些是早在预料。”十一娘道。
“短短数月,太原治下的确逃户倍增,这样下去,根本难以供给军需,只会造成民不聊生,毛维也知道这样下去会被追究失职,所以,当门下所养谋士建议,让毛维谏言,指派太原牧到任,他简直毫不犹豫,立即便写了谏策。”
太原府的最高长官其实是太原牧,只不过一直是由亲王遥领,德宗帝崩后,干脆一直不再设制,实际上治理军政的官员一直是太原尹。
但毛维生怕会被追究失职,急着要找一个“替罪羊”,所以当贺湛的暗线提出这个建议时,立即便被他采纳。
毛维的借口,是军耗巨重,太原治下无论豪族抑或百姓都怨声载道,他这个太原尹不够份量震慑民怨,需要一个更有份量的人出面主持大局。
十一娘轻轻一笑:“除了亲王,还有谁具如此份量,能胜过前任国相现任太原尹呢?毛维一来是为推脱责任,再者,蜀王如今只有参政之权,正忧虑难安,毛维既与蜀王眉来眼去,提议任命蜀王为太原牧,岂非正合蜀王心意?”
这回十一娘虽然动用了间人,向毛维出谋划策,但事实上这个间人的作用,也仅在于提醒毛维而已,并没有直接唆使毛维建议让蜀王授任,只不过毛维还打算着敛财,他没可能真正给自己找一个指手划脚的上峰,只要意动,第一个想到的人,必定就是对他“倚重”非常的蜀王。
眼下亲王,唯有三人,太原府其实属晋王封地,然而晋王一贯不务正业,只怕谁也想不到他能担当太原牧,便还有一个豫王,威望自然足够,但豫王有意淡疏朝政,他不可能接受这么一个地位十分微妙的授命。
太后看似没有更好选择,蜀王是唯一,也是最适当的人选。
但太后哪里放心让蜀王远离京都,并有可能节制武威侯、云州数十万大军?
“待毛维谏策抵京,殿下便该预备动身赴藩了。”十一娘已经提前祝贺。
“我早有预备。”贺烨高挑眉梢,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旋即语气一改:“不过……太原府一摊乱局,极难收拾,而就算赴藩,我也只能用心于军事,关于民治财政一事……”
“殿下不需担心,我已在计划。”十一娘颔首。
不知为何,贺烨便当真安心了,仿佛只要十一娘承诺之事,就必然会进展顺利,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这日之后,十一娘便数着日子期盼毛维的谏章送抵太后案前,她并不担心太后会干脆驳回另授太原牧,因为前线形势急迫,武威侯与毛维水火不容,太后必定不敢冒险,因为一旦战事失利,晋朔不保,敌军便会长驱直入犯逼京城,而毛维这个太原尹,眼看难当重任,太后又怎能安心?
另授能人治理太原府,担负云州增兵以及输给军需之责,已经是刻不容缓之事。
当然这个能人不一定是亲王,不过倘若此人威势不如毛维,又怎能力压他这太原尹保证使命?
再说太后手中可用之人也不多,因此虽然她对毛维心存不满,暂时还不会直接将毛维裁撤,制衡,一直是太后的惯用手段,她决对不会轻信任何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方。
眼下除了韦元平,可以说太后对任何人都不是完全信任,包括死忠谢饶平。
但是韦元平的能力太后心中有数,莫说甚至不如毛维,就看这两人一贯明争暗斗的势态,若是任命韦元平为太原牧,也只不过让太原的情势更加混乱。
眼下,太后真正需要一个不怀私心的能臣,才确实有利于北方战事。
只不过这个人嘛,怎么看也不像游手好闲百无一用的晋王殿下,十一娘又为何自信满满呢?
第612章 滕妾之一
佳音未至,不少访客陆续上门。
这日十一娘才刚送走了前往柳府扑了个空,改道上清观道喜的韦缃,又迎来了班氏与肖氏两位长辈,这回甚至惊动了莹阳真人,亲自留客在上清观午膳。
班氏其实一直与莹阳真人有些交谊,只不过她和离归家,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快活,再兼莹阳真人也因为诸多旧事伤怀,两人并没有时常约谈,礼信却始终未曾断过。肖氏为尹绅之母,为谢莹阳真人曾经收留照顾尹绅,年节时也常来走动,她性情豁达,为人也风趣,与莹阳谈话十分合契,一来二往也就成了好友。
肖氏还给十一娘带来一件喜讯:“才收到二郎家书,阿阮已经怀有身孕。”
十一娘与阮钰也算闺中好友,只可惜尹绅外放江都任县令一职,他与阮钰的婚礼不在长安举行,十一娘不能喜贺,这时听说阮钰竟然这么快有了身孕,很为好友开心。
莹阳也笑道:“就看邵九郎了,他成婚还早些,没想到却被尹二郎赶在前头有了子嗣。”
长安五子间交好如莫逆,莹阳把其余四人也当作子侄晚辈看待,尤其邵九郎,家人不在京中,每逢年节,莹阳都不忘交待贺湛邀请邵广来观中一聚,早前韦缃来这,还被莹阳问及身体,叮嘱要好生保养呢,把韦缃都说得红了脸。
膳后,莹阳陪着两位客人闲逛一阵,到了处水榭,正指使十一娘煮茶来饮,却得闻再有访客,却是不甚熟悉的母女二人,莹阳与十一娘尚且还在疑惑,就见班氏微微变了颜色。
“是任知故妻女。”见两双眼睛看来,班氏很简短地解释。
莹阳真人是知道班氏和任知故那段过往的,对这男人很是鄙夷,将手中的名帖往案上一拍:“我道哪个升平坊散骑侍郎,原来是他,真是奇了,我上清观与他从无来往,他之家眷这是来道哪门子喜?不见也罢。”
最后一句话是冲十一娘说的,带着点询问的口吻。
不仅上清观,京兆柳与任氏也从无交谊,至于来访的任知故妻女,十一娘确定面都未曾见过,但对方说是道喜,当然是冲她来的,可纵然十一娘是太后赐婚,并非亲朋者也不会无端端来奉承讨好,却偏来了,十一娘大概能猜度到其中情由,只当着班氏与肖氏的面还不好细说,有些为难地说道:“阿姑,这两人怕是不好拒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