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705)
甄夫人已经察觉了陈氏对权势的贪图,当然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被人鄙薄,这才是她决意与陈氏争锋相对的根本目的。
为母则刚,没有一个母亲能够放纵旁人欺辱儿女。
“十九家这事,我还管定了。”甄夫人斩钉截铁说道。
江氏仍有担忧:“可是阿翁也不赞同十三妹招赘,阿家想要力驳众议,未免……”那可就是一意孤行违逆宗族,若是连翁爹都持反对意见,婆母还能如何?江氏实在对自己这个病弱多年不问族务的婆母没有什么信心。
“谁说我赞成十三娘招赘了?”甄夫人却胸有成竹:“十九娣妇只有十三娘一个独女,固然有招赘一说,但甘为赘婿者,出身品行必定欠缺,娣妇又哪里当真舍得委屈十三娘?但十八叔是十九叔庶兄,两兄弟本就不那么和睦,十八叔那青杨,倒是人高马壮,却是个结巴,又颇有些纨绔习气,这才是十九娣妇不甘不愿之根由,十九叔是进士出身,也攒下了一笔家业,娣妇便是过继子嗣,当然更加偏向族中年纪尚小又知上进之子弟,这样她才算老有所依,十三娘即使嫁了人,也有兄弟撑腰。”
江氏一听,倒也赞成:“阿家心中可是有了人选?”
“是有一个,虽与嫡宗出了五服,但那孩子父母双亡,与兄长二人靠叔父养活,现下才十四,听说在族学里表现不俗,十九娣妇听了,必定愿意。”
江氏暗暗点头,上无父母依靠,又还是个少年,能够入继嫡宗必然会心存感激,十九叔母也不是个挑剔人,只要花些心事,不难赢得继子敬服,怎么看,也比青杨合适。
甄夫人嘱咐长媳:“你先对你十九叔母略提一提,将好处说明即可,主意还是要让十九家自己来拿,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你暗下留意留意,三娣妇那个大归之外侄孙女,就是祝二娘,她那事如何了,可有说法?”
江氏一听“祝二娘”三字,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因着她的娘家与祝家也算亲朋,这事倒不需得特意去打听,便说道:“还能如何,鼻子割下来,便是她如今想要改嫁,有谁敢娶?才刚二九年华,一生已然毁了,听说陈家不依不饶,逼着祝家休了刘氏,可这事,要说来也不是刘氏之错,祝家哪里会妥协,眼下还僵持着呗,这门姻亲算是彻底反目了。”
甄夫人闭目一叹:“这都是礼教害人,亏陈氏还洋洋自得,可怜了祝二娘那孩子,得下多大狠心,才能将自己鼻子割掉呀!”又深吸一口气:“三娣妇甚是关注这事,许是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逼得祝家休妻,她才算是为祝二娘讨回公道,身为长辈,关爱晚辈原也无可厚非,我就担心这事,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总归你暗暗打听着。”
江氏想了一歇,却不明白谁是那有心之人,祝二娘自己糊涂,难道还会把太原柳也牵涉进这一桩事去?不过经过今日与婆母这番谈话,她倒对甄夫人刮目相看了,到底是出身晋阳显望,从前是懒得过问俗务,要真论来,三叔母未必就比婆母更有远见呢。
又说晋王妃,在玉管居热情款待了甄夫人婆媳三人,没有被兴师问罪,当然笃定甄夫人有示好之意,她当然没有急着挑是生非,甚至没有告甄氏黑状,更加不可能抵毁陈氏,只是与江氏、韩氏相谈甚欢,约定好时常走动,十一娘胸有成竹,甄夫人若要强势起来,必然离不开她的支持,毕竟陈氏在太原柳那大威望,若无外力,甄夫人也不能轻易动摇。
但这事还是那句话,急也急不来,必须温火缓煮,慢慢达到目的。
只是上元节刚过,她便被心浮气躁的晋王殿下“绑架”去了太谷县一游——听说明德寺梅花开得正艳,晋王殿下忍不住要去“采花”了。
第669章 太谷行
始建于西汉的太谷县,距离晋阳城百余里远,虽是太原府辖下十四县之一,可因为几大豪族发祥之地,地位自也不容小觑,县城之中,如今尚有罗、蒋等豪族世居,故而城中繁华盛景,倒也不输晋阳城多少。
晋朔官民,当然无人不知太谷,不过晋王对这个地方的熟悉度,却远远不及苇泽关内的广阳,他之所以心急着要来此地巡察,多少有些机缘巧合,主要原因还并非因为太谷令表现出来的投诚之意,而是因为太谷辖区内,位于白鸡岭上名为明德的寺庙。
明德寺在大周诸多寺观中,原本籍籍无名,虽说这三、两年来香火旺盛,致使晋朔境内的信徒无人不知,又因寺内一片梅林开得也比许多山寺茂盛,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至寺里游玩,可还没有如雷贯耳到举国皆知的地步,晋王从前远在长安,论来也不应知晓此座山寺。
却是不久前,苇泽关告捷之后,裴子建又暗暗潜往营州,偶然在安东王某位信臣口中,听说了太谷明德寺几字,子建怀疑明德寺中有潘博安插的间佃,当然会禀知贺烨,这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明德寺现任住持法名明空,从前是云游僧,最初来处已不可考,五年前游方至晋朔,因其佛法修为对老住持极大触动,被老住持苦口婆心留在了明德寺,后老住持坐化,便授明空为住持,明德寺便是在明空住持的带领下,香火逐渐旺盛起来,而明德寺之所以有此盛名,当然离不开前后两任太谷令的大力推崇。
无论贺烨,抑或十一娘,手底下那些探子可都不是佛门信徒,故而无法探明明空的佛法究竟是否高深,不过这几年来,明德寺广施粮粟药经,惠及不少贫苦,甚至还将寺中粮栗充援军需,当地官府给予推崇倒也不存蹊跷。
就更不说寺中僧人有任何劣迹了。
表面上看来毫无可疑之处,但这寺庙的名字却偏偏被潘博信臣提起,据裴子建说,那信臣正是负责潘部佃作探子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可裴子建却不能再套那信臣的话,否则必然会引起怀疑。
又说这明德寺,距离太谷县城还有六、七十里,因此晋王与十一娘赶到县城后,并没有立即“礼佛”,而是在城中一处客栈住了两日,好好逛了一遍县城,到第三日大早,才优哉游哉地出城前往。
不似上回往广阳,晋王这一回出行并没有瞒人耳目的意思,不曾任何乔装易容,大大方方从晋阳出发,这也是有意为之,存心要惊动毛维,只是到了太谷之后,虽说出示了晋王的凭信,却没有入住官驿,更加不曾知会太谷令,他们在县城住了两日之久,倒也没有县衙官员上门滋扰。
只是这日往明德寺,却将扈氏及碧奴等随从都留在了客栈,仅只带着纠缠不休的艾绿丫头,一行只有三人,出城之后,有意一阵快马疾行摆脱追踪,离城二十里后,方才放缓马速。
三匹坐骑虽然神骏,然而晋王与王妃都是爱马之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舍得让马儿长时间疾行,再是神骏的坐驾,寻常也是圈养着的,长途奔驰自然会造成马儿疲累,所以这六、七十里路程,竟然走了近两个时辰。
“咱们身后,一直有盯梢。”估摸着明德寺已经不远,贺烨退鞍下马,装作要去前头庄子寻人打听方向,却小声告诉十一娘:“不要回头。”
“是否从晋阳跟来那些探子?”十一娘问。
这两日在太谷县游玩时,身后都有盯梢,故而十一娘认为并不足以确定这些探子是太谷令安排。
“又不能逮住一个严刑逼供,我也拿不准这些探子是谁指使。”贺烨微微蹙着眉头,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周遭冷清无趣的景致。
“入城时,殿下出示了凭信,太谷令却装作一无所知,要么便是圆滑过头,料到咱们是私访,故而不想施以妨碍,要么便是作贼心虚,生怕引起咱们疑心,可看太谷令当着毛维面前,公然支持新政之作风,似乎也不像世故之人。”十一娘猜测道:“是以,我倒是更加偏向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