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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707)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太原为大周龙兴之地,这也注定了晋朔之境,豪族最为壮大。

但豪族因为根基不足,故子弟习文者少,绝大多数都不是经科举入仕,而是走任子、抑或杂流二途,这也造成了豪族子弟无望中枢拜相,论起政治地位来,始终要低世族一等,可是太谷罗氏,近十年来却有意向世族转型,虽然也只出了两个明经,但在晋朔众多豪族之中,已经算为翘楚。

这位罗九郎,虽然未得出身,然而颇擅诗赋,其名声竟然让长安士子都有听闻,罗家正值“转型”关键,是以对九郎罗厚这位子弟寄予重望,十一娘熟悉太原众豪族的过程中,当然不会忽视罗厚,但根据探察所知,这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九郎,个性确有乖张处,以至于让罗氏诸多长辈爱恨交加。

据说罗九郎虽然聪颖好学,然而又颇好美色,不过莫说他只是豪族子弟,即便是出身世族,这也不算什么缺点,但让人议论纷纷的是,罗九郎竟然与自家嫂嫂有苟且之嫌,不仅数回当众称赞嫂嫂貌美,居然挑唆嫂嫂与兄长和离,不过后来又见异思迁,与和离归家的嫂嫂一刀两断,以至于嫂嫂哀怨不已,罗九郎身上便背负了与嫂嫂通奸,喜新厌旧两大恶名,当然,这仅只是传言,罗家并未承认九郎有此劣迹,当事人便即那位嫂嫂也没有站出来指责过小叔的罪行。

只不过罗九郎曾经写诗赞颂嫂嫂才貌,倒是确凿。

又说罗九郎为人高傲,许多世族子弟都被他当面讥损,是以不少人都认为罗九郎狂妄自大,名声在外内里糟糠——罗九郎从未应试,似乎也的确不那么自信。

可罗九郎不愿与世族结交,却偏爱与草莽厮混,居然和市井之徒八拜为交,两人称兄道弟,甚至为了市井之争打架斗殴,这也让罗家诸多长辈极度头痛。

当时晋王也目睹了罗厚的事迹记载,竟发感慨:“此子顽劣程度,比我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想到明德寺未到,却在这村野与高深莫测众说纷芸的罗九郎狭路相逢,别说十一娘好奇,便连晋王殿下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从土路前行两、三里,便到了一处庄园,然而与众多豪贵修建的田庄不同,罗九郎这处庄园,屋舍竟当真是用土坯茅顶建成,与村居农舍的区别仅在于,院子大些,屋舍多些,直到进了内宅,十一娘才看见竹木搭建的几处亭台,与寒梅兰桂一类植株,略作装饰,而一应陈设器具,皆非名贵材质,朴实无华,就连茶具碟碗之物,也非瓷非玉,而是陶制,只是相比农人常用,没有破损,更加齐全而已。

当然相比贫民居宅,屋檐更加敞阔,故而不用忧虑雨雪入室,窗户便建得更加低矮且宽大,坐于室内并不觉得昏黯,屋子里头的陈设也不是那么简陋,又经过仆婢精心清扫,整洁非常。

十一娘又特别留意在旁侍奉的婢女,虽然没有浓妆艳抹、簪金带银,容貌却也妩媚秀丽。

再看呈上待客之热饮茶点,很是精致可口,足见这位罗九郎虽然不那么讲究华屋精舍,对生活品质却也并非毫无要求,至少还不拒绝红袖添香,美食佐味。

而这位当主人的,似乎也并不觉得自己这土屋茅舍慢怠贵客,客套话一句不说,当听十一娘称赞茶点可口时,甚至洋洋自得,根本不想谦逊。

“那位南老丈,看上去似乎不像普通农人?”

直到十一娘问出这一句话后,罗九郎方才轻轻一挑眉梢,显露出几分诧异来。

第671章 亲近的滋味

“柳小郎君倒是眼光独到。”似乎是一路之上,与盛气凌人的晋王殿下相比,十一娘显得更加平易近人,传说中狂妄自大的罗九郎倒是与她相谈甚欢,这时由衷称赞一句,也不卖关子,便细细说起那位南姓老丈来:“德宗朝时,南老丈担任里正一职,后因年岁大了,才主动让贤,可在白岭村,南老丈一直为乡人敬重,就说这些年来,因着赋税过重,许多农人无奈之下逃亡,只是白岭村民因有南老丈劝诫,相对而言,逃亡者算是极少了,老丈虽然早不担任吏职,不过年年衙门征税,多得他居中斡旋,白岭村倒没发生农人抗法,抑或因交纳不出粮帛,农人被官府治罪之事。”

大周的里正,其实便相当于村官,负责课置农桑、检查非法等务,却并非正式官员,而为小吏,虽说这样的吏员,入流几乎没有可能,也说不上势大,但在当地还是存在一定威望,十一娘便越发好奇起来:“南老丈既然家有田产,又得乡人敬重,为何还会出外乞讨?”

“不乞讨还能怎么办?”罗九郎冷哼一声:“依据律法,丁男授田百亩,八十亩为口分田,二十亩为永业田,可至南老丈这一代,就只得了十亩口分田,老丈有三子,均已成年,总共也才授田十亩,授田远远不足,一家却要承担四人租庸调,若非还有祖传永业田支撑,一年收成还不够纳税,老丈家境在白岭村还算好了,勉强可以糊口,然而老丈心善,眼看同村不少邻人不堪赋税之重,便以自家粮栗代为充税,如此白岭村方才没有饿死人!然而因为饥寒交迫,村子里小儿不少因病夭折,别说那些家境更加贫困者,便是南老丈,这些年来也夭折了不少孙儿,若不是走投无路,南老丈也不会起意让长孙卖身为奴籍。”

十一娘默然,授田不足,这弊病由来已久,如今朝廷执政者明知百姓不堪重赋,倒是开展了许多回清察逃户,却一直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可她虽亲眼所见百姓不得安居难保饱暖,甚至不能治罪地方官员——他们征税,可都是听令朝廷君王!

“老丈次子已然应役从军,可如今增兵令再一加逼,小儿子只怕也保不住,全家便只剩南大郎一个壮年劳力,一年辛苦所得,甚至不够糊口,不乞讨,难道等着活活饿死?”罗九郎气愤道:“推行新政,虽然据说是要减轻农人负担,谁知道到头来会不会让大族得利?若依官府备案,如南老丈家,至少四百亩田产,定等若为中户,岂不是赋税更加沉重?”

“若行新政,当然是要核实田产。”十一娘道。

“但愿如此吧,希望薛少尹不负清名,莫行巧立名目之事,这才能够真真正正缓解晋朔之危。”罗九郎显然对如今的朝堂官员极不看好。

十一娘当然也不会与他争论这个问题:“没想到罗郎君身为豪族子弟,却不执着私利。”

“如若晋朔不保,莫说豪族,便连世族都难以安居。”这话说得倒是掷地金声。

“却也未必吧,不是传言潘博恤重民生?既然对布衣百姓都能善待,说不定更会善待世族豪贵。”十一娘也不顾忌言论。

罗九郎“哈哈”两声大笑,显然对这说法不屑一顾:“潘博那乱臣贼子,无非借这把戏收买人心罢了,为一己私欲,竟然勾结北辽人,将大好江山拱手送给异族,如若真被潘、辽联军攻入晋朔,大周亡国,北辽人岂会善待大周子民?那时胜局奠定,北辽人獠牙毕露,势必再现五胡之祸!”

“罗郎这话,可谓一针见血。”十一娘说道:“若是太原豪贵都有这等远见,新政推行或许便会顺利无礙。”

罗九郎的情绪却又低落下来,长叹一声:“可惜,亦可悲。”却不再继续谈论政事,交待仆妪准备酒食,说是要好好款待远来之客。

待酒足饭饱,虽然未至更深,这乡野村郊的夜晚却已经是漆黑一片了,贺烨一直表现得兴趣索然,两只眼睛密切关注着那些青春貌美的婢女,这似乎让罗九郎心头不悦,虽然与十一娘颇为谈得来,却很快歇了把酒长谈的心思,终于当贺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之后,罗九郎理所当然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早感疲累,正该早些歇息,只不过……敝处简陋,家人又多,竟堪堪空出两间客房,只能让两位与僮仆将就一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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