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765)
扬长而去。
于是丁梧亮终于有了机会彻底昏死,只这一刻,他的心情却甚是轻松愉快。
贺烨自是要急着去表功的,十一娘听闻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倒一点没有觉得反胃,夸赞道:“就知道这事交给殿下,必然是轻而易举。”
“不过毛维解救未遂,应当会烦缠绚之,莫不如我这就赶去解围?”贺烨眉开眼笑,他倒也看得出来王妃这回的褒奖是发自内心。
果然是十一娘呀,竟不觉得这手段残忍恶毒。
“殿下今日已然大出风头,不宜再抛头露面了,否则这样积极,也不符合殿下一贯心性。”十一娘说道:“不妨事,六哥应付得来,毛维虽是太原尹,但扣审人犯者为晋王府,他拿六哥有何奈何?”
十一娘也不急着去盘问丁梧亮,此人刚才经历了地狱之厄,不妨缓上一缓,让他明白只求速死亦不失一种幸运,好好掂量掂量,还有没勇气承担“屈打成招”的指控所带来的惨痛。
再说毛维,这日终于是亲临刑堂,在陆离面前很是显摆了一番官威,他板着脸不说话,只让刘力将早前见闻晋王的“恶行”沉痛道来,毛趋便立即质问:“事发靖平坊,论来亦属晋阳县管辖,就算涉及命案,该当上报府衙,刘主司身为司法官,理当过问,但殿下却扣着人犯不放,滥用私刑逼供,薛少尹若真公正无私,便不该袖手旁观。”
陆离很是严肃地蹙着眉头:“这案子我也知情,原为郑远举告,因未察明案情,确实未曾知会刘主司,再者这段时间,举告不法甚多,刘主司显然忘记了本身职责,一味不闻不问,尽皆推托给薛某审断,故而本官尚在思疑,刘主司既然不谙律法,看来并不能胜任司法一职,可鉴于刘主司为大尹举荐,正想与大尹商议一番,是否该上告吏部,另任贤能,倒没想到,原来刘主司还暗暗关注着丁氏子故杀案。”
一句话便显示出欲将刘力罢职,把毛维气得半死。
“这却不怪刘力,原是绚之意欲清察不法,故而本府才令刘力暂时不需过问刑案,全由绚之主断,也是为了避嫌,可郑远一案,今日却是丁四郎父丁牢则主动向刘力举告,听闻罪证未凿,丁梧亮却被晋王府扣审,故而本府才下令过问。”
陆离将这一案称为“丁梧亮故杀”,显然是倾向原告郑远,只到了毛维口里,却成了“郑远一案”,那么言下之意,便是主张郑远污告了。
陆离当然明白毛维的意有所指,也当然不会妥协:“接郑远举告后,因忧原告贫微不能自保,故而确是下官向殿下建议,派遣王府亲卫暗护原告安全,没想到被告昨日果然意欲杀人灭口,在场见证甚多,故而殿下决断亲自盘问人犯亦为无可厚非,丁梧亮既被当场捕获,理当刑讯,怎称滥用私刑?毛府尹,殿下身为晋阳牧,依律有权审断刑案,至于是否屈打成招,该由刑部审核。”
说完这番话,陆离甚至贴心建议:“毛府尹若是心存疑虑,不妨递交奏劾,上报朝堂审决?”
第728章 认罪
悠悠醒转,蕴绕鼻端的是熏甜香息,身子底下感觉的也是软衾柔毡,丁梧亮几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他没有被当场捕获,没有受到严刑逼供,活阎王贺烨也没有割下他胳膊上的肉当面烤熟逼食,可是他意识才刚彻底清醒,立即便感觉到了浑身刺痛,一侧目,手臂上缠绕的粗纱甚至还有血迹,更别说环顾四周,没有娇妻美妾环绕,这屋子虽然不像刑室那样恐怖,也并非熟悉的奢华。
一切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不是噩梦,所经所历为真实发生。
丁梧亮险些是从“高床软枕”弹坐起身,立即便听闻一把尖细的嗓音:“郎君这一觉可睡得长了,算算已过了近三十个时辰。”
出现在面前的脸孔,当然是陌生的,白面无须,阴阳怪气,显然就是一个宦官。
丁梧亮痛苦地意识到自己仍然“身陷囹圄”,已经过了两日有余,居然还没被解救出去。
只是虽在绝境,却还存着一丝饶幸,都是因为晋王猖狂,毛府尹暂时无计可施,只要自己先认了罪,暂时免却受那皮肉之苦,毛府尹一定会想办法解救,便是被晋王府定了死罪,也还得等年终时刑部审决,就算无能翻案,也有的是机会送个替死鬼进来,大不了今后不再晋阳城露面,换个地方,依然锦衣玉食。
丁梧亮也算学了乖,这时再不想那报仇雪恨,要将仇人贺烨碎尸万断的壮志雄图,他只要留得一条小命,今后离那活阎王远远的,便有如劫后余生。
在江怀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听得那句“跟着我走”的交待,丁梧亮以为才刚清醒又要去那刑室,如何不忐忑?有心贿赂这宦官为他求情,奈何别说钱财玉佩,眼下连这身粗布衣裳也并不属于他,空口许诺可不足让这些贪得无厌的阉宦动心,丁梧亮别无他法,只好颤颤兢兢在后跟随,一路上求神告佛,千万不要再落在那活阎王手里,这回用刑者无论是谁,只要盘问一句,他必定如实交待。
似乎各路神佛总算听见了丁梧亮暗中的祈求,这回他并没有被带去那间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刑室,沿着游廊绕了一阵,也不知通过了几扇月亮门,却是到了一处花苑,红梅尚未开败,在微白的阳光下瑟瑟,青石路铺成的甬路光滑如镜,直通向一座攒角梅亭,朱衣女子坐在亭中,正执卷来看,身边跽坐在的仿佛是侍女,发上却佩着珠钗,似是听见了脚步声,侧脸看来,好一双清冷妩丽的妙目,好一张美若天仙的面容。
“王妃有话要问,放尊重些!”江怀眼见丁梧亮被扈娘的姿容震惊,连脚步都乱了章法,冷笑一声提醒。
到了这地步,此人居然还有闲情觊觎美色?
听说那朱衣女子便是晋王妃,丁梧亮彻底松了口气。
柳妃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又是世族千金,总不会比晋王还要难缠,再者这梅亭花苑,也不像用刑的地方,今日应该不会再受皮肉之苦了。
人便是如此,尤其像丁梧亮之流,一旦感觉到危机解除,便又会产生蒙混过关的心思。
十一娘虽然被禀知人犯带到,她却无动于衷,依然专注于手中书卷,倒是一旁的扈娘开口问道:“人犯可有话交待?”
这座梅亭并不阔大,是以丁梧亮虽然跽跪在外,倒不阻碍与亭中人交谈,但为了显示诚意,他仍然故意敞亮着嗓门:“王妃恕罪,小民再不敢隐瞒,小民确是听闻郑远污告小民故杀其子,怒不可遏,故而想要教训这背主之人……”
污告?教训?
十一娘心中一哂,看来自己模样生得太善良了。
她只是用手轻轻敲了一敲膝案,甚至懒得打量这狂徒这一眼。
扈娘便嫣然一笑,眼睛里似有风情无限,那薄唇微启,语气也不露丝毫愠怒:“有劳江内侍,将那块烤肉,呈上给丁郎君品尝吧,虽是过了两日,但这时天冷,应不至于腐坏。”更兼慢条斯理一句:“再往府衙禀告一声殿下,便说丁郎君甚不知趣,还得烦请殿下再行规劝。”
丁梧亮心中一寒,直到这时,才彻底没了窥赏美色的心思——晋王夫妇皆是蛇蝎心肠,好一双狼狈为奸狗男女!
却再不敢偷奸耍猾,他实在已经被吓破了胆,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哀嚎道:“小民认罪,郑远子确是小人故杀。”
只要从晋王府这地狱脱身,将来有的是机会逃脱,丁梧亮固然知道故杀会判死罪,可他这时更加惧怕的是活着受罪。
十一娘又哪能不知人犯心中的饶幸呢?
她这时方才放下书卷:“丁四郎,当年故杀郑远子,不是你一人动手吧?都有哪些帮凶,你一一交待出来。”
丁梧亮一怔,他当然没有为家奴担罪的意识,却也知道王妃用意何在,要是真将那些人一一交待,只怕将来便没法子翻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