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889)
所谓奔者为妾,齐俊既没能将那民女明媒正娶,后又未得家族认可,严格说来,齐氏不能算他的嫡女。
齐俊一度拒绝再娶,可当时他离家出走的事也曾闹得沸沸扬扬,又真是靠自己打拼才搏得功业,回京之后,家中长辈更不容他一直独身,便有那么一位世族女儿,也就是现今的安宁伯夫人杨氏,倾慕当时不过五品郎将的齐俊重情重义敢于担当,说服了父母答应联姻,杨氏倒也不扭捏,竟私下见过一回齐俊,也不知怎么就打动了这位。
齐俊再下战场建功封爵,已经是与杨氏成婚多年,又有了两个嫡子之后的事情了。
“安宁伯夫人虽非齐姬生母,可眼看齐姬直到如今,回回家书都是寄给伯夫人,应当并未受到任何苛待,与伯夫人情同亲生。我又仔细观察齐姬,虽怀心计,行事却也不失磊落,她倒也有意打听过殿下行踪,却是为了避开殿下,方便趁殿下不在府中,往毬场尽兴玩乐,对殿下避之不及,这当然不是听令于太后,应是听从父母嘱令,有意疏远殿下。”
十一娘笃断道:“安宁伯若对殿下有不轨之图,势必不会交待齐姬避而远之,倘若齐姬之回避是违逆父母之令,也绝无可能时至如今,尚且与家人保持友好,而不介怀自己被当作刀匕之用。”
比如谢氏,为晋王媵是逼于无奈,可曾见她与谢饶平书信来往过?分明是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不满,又如任姬,或许行为这等险恶之事也非她情愿,但最终还是听从了父母之令,甘心为家族谋取利益,那么便当然不会疏远贺烨,避之唯恐不及了。
齐氏既不愤慨家人,又没有表现出任何进取心,便就说明一点,安宁伯虽然答应了让女儿为晋王媵,却根本没有交待女儿行为任何险恶之事,反而叮嘱她远离晋王,自保为上。
让贺烨自己都奇异的是,他明明悒愤不已,却莫名其妙将王妃这番分析听进了耳里,甚至又再安抚自己:瞧瞧,这丫头掌握情形,也与秦氏差不了多少,可判断却南辕北辄,在秦氏眼中谁都不怀好意,谁都必须疏远忌备,尤其是可能威胁到武威侯功臣地位的安宁伯,可王妃怎么说呢?她言下之意,无非安宁伯将来可以争取,甚至不担心齐氏因有安宁伯撑腰,又兼生育庶长子的优势,威胁到她这王妃将来地位。
这才是真正为我着想了,贺烨你不满个什么劲?
仿佛是被自己说服了,贺烨虽然再也没有饮酒的心情,脸上的电闪雷鸣倒消散不少:“那么依王妃看来,太后为何让齐姬为我媵妾,对这嫡长女珍爱非常之安宁伯夫妇,又为何愿意将她送入火坑呢?”
“我先说太后之意。”十一娘反而喝了口酒,润润一度因为紧张而颇觉干涩的喉咙:“这可不是无端猜测,因为十四郎已经打探清楚,太后为防新厥侵犯西疆,有意令安宁伯带军驻防,那么太后将其掌上明珠送来晋王府,实则是作为人质之用!又一方面,也是考验安宁伯究竟有无效忠于她之决心。”
“这么说来,安宁伯已然决意投诚太后?”
“安宁伯身为武将,并其爵位全靠自己勋功,不是因为门荫世望,足证颇有武人义勇,眼见内忧外患,社稷危急,怎能甘愿白食奉禄空担爵位?可若他不向韦太后示以诚意,韦太后必然不肯放心让他掌握兵权,正好比十一,若不赢得太后信任,今日也无望成为晋王妃,并得治政太原之权令了。”
十一娘判断:“依我看来,安宁伯也是忍辱负重,实为社稷之臣,委屈长女,确为时势所逼,我甚至猜测,让安宁伯下定决心者,不是旁人,极有可能便是齐姬。”
第851章 怜香惜玉
贺烨仔细回想一番,可莫说他根本未曾留意齐姬,再兼这时心浮气躁,更加不能判断王妃的猜测是否准确,甚至无法把谢、齐二人分清容貌,只道:“先不论齐氏如何,也不论安宁伯是否忍辱负重,单说太后,她将齐氏定为我之媵妾,难道便不担心我利用齐氏说服安宁伯投诚?我若对齐氏置之不理还好,一旦宠幸,更加会让太后动疑。”
十一娘显然也考量过这个问题,这时进一步剖析太后心思:“不得不说,殿下多年隐忍,的确成功蒙蔽了太后,虽说太后对殿下一直未除忌恨,利用之后斩尽杀绝那是必然,可也并不以为殿下会生谋逆之心,或者说是太后过于自信,根本不认为殿下有那能力,否则也不会放任殿下赴藩,需知武威侯才是近在眼前呢。”
又道:“纵然如此,为防万一,太后仍是在殿下身边遍布耳目,试问,倘若我与江总管真正效忠太后,殿下可有把握瞒过我两人,悄无声息与武威侯达成同盟,甚至争取远在西疆之安宁伯投效?”
贺烨失笑:“你二人若真是太后忠臣,我这把白骨恐怕已经烂为泥土了。”
“所以啊,太后并不担心殿下能够与安宁伯结盟,毕竟安宁伯就算取信太后,太后也绝不可能让其驻守北疆,而殿下与安宁伯之前从无来往,齐姬为殿下媵妾后,殿下立时便离开长安远赴太原,若要联络安宁伯,只能通过书信,齐姬送出这么多家书,可都是通过和畅之手,若有二意,又哪能瞒过太后呢?再者安宁伯虽然疼爱长女,到底又已经有了嫡子,太后手中人质,可并非齐姬一人。”
谋逆夺位之事何等重大,那可是非生即死,万一闪失,整个齐氏一族都会因而葬送,安宁伯怎么可能只凭书信沟通便臣服晋王?除非他一早便有投诚之意,但这显然不可能,因为若不是太后要求齐姬为晋王媵,安宁伯与贺烨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就好比十一娘,韦太夫人会否因为她一个孙女儿是晋王妃,便决意搭上京兆柳一族荣辱追随辅佐?事实上是韦太夫人已然动意效忠晋王,十一娘才有成为晋王妃的可能。
而且这个决定表面还是太后所下,太后方才不疑京兆柳心怀不轨。
“再说太后在晋王府安插下这多人手,自信轻易便能取齐姬性命,只要安宁伯有任何异动,首先遇难者必然便是齐姬,安宁伯又哪敢轻举妄动?殿下在世人眼里,除了些微匹夫之勇,可是百无一用,安宁伯根本不可能看好殿下,宁愿搭上阖族安危,所以太后根本不会在意殿下是否宠幸齐姬,毕竟齐姬虽有疏远之意,也难保殿下便会对她不闻不问,太后既然决定让齐姬入府,便应当有所准备。”
十一娘断言道:“在太后与安宁伯看来,齐姬生死荣辱,说到底根本不是殿下能够决断,而完全掌握于太后股掌之间,安宁伯若想保住长女,便必须忠诚于太后。”
其实要说来,太后想要牵制安宁伯,并不一定要将齐姬送入晋王府为质,因为安宁伯就算掌握西疆兵权,族人家小也都要留在长安,倘若安宁伯一心谋逆,学那潘博一般,哪管得族人家小?安宁伯正当壮年,将来又不是不能再娶妻生子,若真是无情无义之辈,又哪会因为一个女儿就舍弃野心。
可是韦海池这个女人,极为享受操纵他人的无上权威,她起意重用安宁伯驻防西疆为形势所逼,谁让新厥君野心已经显现呢?可要是安宁伯拒绝了太后提议,坚持不肯将长女送入晋王府,在韦太后看来,此人便完全不能掌控了,那么根本就不会让安宁伯再掌兵权,横竖大周武将又非安宁伯一人,只不过他更加熟悉西疆地势,让他驻防对新厥更有威慑力罢了。
是否“听话”,才是韦太后更加注重的“品质”,也是她判断臣子是否忠良的标尺。
“据王妃这番分析,那么我便根本不可能争取安宁伯为我所用了,又何需宠幸齐氏?”贺烨不是不明白韦太后的心性,只他根本便没想过利用齐氏这么一个女子拉拢安宁伯,是以虽说对秦霁的劝谏不以为然,也并没有深度剖析过太后安插齐氏有何用意,起初只想着,齐氏循规蹈矩,便由得她避之千里,要是表现得不安份,大不了也如任姬一般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