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923)
他话音刚落,便听谢莹长叹一声:“姨祖母料事如神,莹儿心悦诚服。”
太后笑道:“我就说吧,伊伊纵然没有如实禀奏,将矛头指向毛维,但却不会瞒着阿禄,毕竟阿禄曾救伊伊于危难之中,伊伊对她还是信得过。”
谢莹瞄了一眼高玉祥,犹豫数息,终是悻悻:“可十一姐为何不对姨祖母坦言她疑心毛公呢?岂不表明机心暗藏。”
太后斜靠引枕,微闭了眼:“伊伊若如你一般任性,也难以担当治政太原重任了,她虽怀疑毛维,可一来没有实据,二来嘛……毛维这等手段,她并不放在眼里,斤斤计较只能加重内耗,伊伊当然明白,她真正敌对是谁。”
高玉祥谄媚道:“晋王妃如今一心针对潘辽,哪里会分心内耗。”
“她年纪小小,却知轻重缓急,通达明理,实属难得,可惜我身边如伊伊这般贤才,太少了。”
谢莹便警慎地再也不敢言语。
只次日,她便寻了机会密见徐修能:“我无能为力,柳十一娘行事滴水不漏,又有贺湛、高玉祥为她说好话,太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居心叵测。”
徐修能蹙眉,甚带怀疑:“六娘子莫不是对晋王旧情难忘,故而才不尽力罢?”
谢莹冷笑两声:“徐世子真当我是愚昧妇孺?我固然期望过晋王妃之位,可眼下贺烨已经另娶他人,我哪里还会为他死心踏地?我之所以愿助徐世子,确也认为……”她微一倾身,眉梢挑起,眼中秋波荡漾:“眼下你我想要出人投地,唯有力助太后临朝之势不改,我不管贺烨是当真居心叵测,还是徐世子你因为错失爱人才有意诽谤,宁可错杀,不容放过!铲除晋王夫妇于我而言有益无害,我才愿与徐世子结为同盟。”
徐修能看了谢莹一阵,一笑拱手:“是我冒犯了,咱们两人,的确利益相同,原本不该相互怀疑。”
“我是察觉,太原时局如今离不开柳伊水镇定,太后未必是当真信任她,不过不愿因小失大而已,眼下的确不到离间时机,徐世子也总不能只让我冲锋在前,你隐身在后,不担任何风险,还嫌弃我没有尽力吧?”谢莹勾起唇角:“别忘了你之所以还能有今日,到底是谁之功劳,徐世子对我,仿佛有失恭敬了!”
徐修能看着谢莹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梅红渐落处,冷冷一笑。
这女子如此狂妄,必然有轻敌之意,她又哪能想到,等她觉得到了时机,说不定晋王早已经羽翼丰满,再也无可奈何了。
可是……
晋王夫妻虽然远在太原,莫说晋王妃如此机警狡诈,又留下贺湛这么一个强大后援,不管怎么用尽心机,也没有办法让太后疏远贺湛,有贺湛在朝,离间太后与晋王妃谈何容易?
就在这一日,远在太原,十一娘眼睁睁地看着阿禄撞在一棵树上险些仰面朝天摔倒,忍不住扶额:“说吧,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王妃那说法虽然妥当,可是……婢子想来想去,万一要是太后询问惠风,岂不一下子被拆穿?”
“阿禄你比惠风更得太后信重吧?”十一娘不答反问。
“那是自然。”
“可你为何不知公羊氏遗后早已为太后所用?”
阿禄怔住。
“如此要紧之人,太后必然不会泄露给惠风知情,可惠风手中有双机引,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与公羊氏另有机缘,而此隐密,竟然连太后也瞒在鼓里,试问,太后既不知惠风与公羊氏有所牵涉,又怎么会主动询问惠风关于此事呢?惠风做贼心虚,关于此事,必然也不会向太后主动说明,所以你不必忐忑,横竖并没有造成什么恶果,太后哪会因为小小一桩暗算不依不饶?”
毛维曾经利用晋阳陈,散布她与陆离之流言,这一件事,显然毛维最适合背黑锅。
不过!没有人受害,最好也不要有人承担责任。
所以十一娘在自己的密奏中,根本提也没提毛维,却交待阿禄轻描淡写提起一句。
她要让太后相信,对阿禄,晋王妃一直是不存接戒心的。
第885章 气象
转眼一年过去。
这一年的上元节,晋阳城中也是十里彩灯热闹非凡,十一娘登上晋王府的灯楼,眺望着底下一片五光十色人头涌动,恍然又如身临长安城,只她的心情,总比旧时更多一分豪情与飞扬。
因为大周的国都佳节纵然繁闹,她也无非只是芸芸众生之一的看客,怎比得今时今日,晋阳城里之所以一片欢娱喜庆,与她息息相关。
这一年,其实过得并不平静顺坦。
毛维虽然看似偃旗息鼓,但自然不会当真无欲无求,连连败退似乎让他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蜀王将来的崛起,越发对谋士郭居安言听计从,行事竟然谨慎起来,不再与晋王一系针锋相对,如一条蛰伏草丛的毒蛇,阴冷的眼睛仍然紧盯猎物,等待着时机合适时,致命一击。
十一娘不敢放松警惕,毛维党的每一个动作她都要关注分析防范未然,却偏偏不能揪出这条毒蛇斩除祸根,同时,她还必须时时关注庙堂之上的风云变幻,她已经远离两年,七百时日过去,决不能让徐修能、谢莹之辈抓住任何机会,挑唆离间韦太后对她的“信重”。
可有些明知大有风险的事,她仍然要暗中施为。
越来越多流民投奔晋阳,于是太原百姓渐渐知道了普天之下,除太原之外,似乎并没有能让平民百姓安居的乐土,那些关于太后仁爱慈悲的谎言渐渐维持不下去,这个已然腐朽的朝堂,崩坏的统治,终于开始暴露那丑陋的根系,市坊之间,有议论滋生。
总结为一句断言——若非晋王妃,太原早已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十一娘知道这样的局面并不利于晋王大业,可是她无能扭转,因为她不能只图自保便无视百姓之苦,看着他们挣扎于饥寒交迫,看着他们千里来投,却绝望的死在异地他乡,魂魄难归故里。
她只好尽可能的掩饰,不让政敌抓住把柄攻讦,却无比清楚长此以往,韦海池必然会忌惮民心所向的晋王妃。
而一年之前,虽然潘辽联军气势汹汹进攻,却因萧延达这一主将之误,导致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可这样的打击到底不能动摇潘博与北辽的根基,当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战争的号角再一次吹响,北辽萧皇后倾尽所能,为萧氏诸将再一次争取到将功补过的机会,数十万大军这回没有主攻苇泽关,而是针对更易突破的云州展开猛攻,战况一度紧急。
每一回随着战报抵达,晋阳城中几乎都会响起军属的哀伤哭嚎,因为他们的儿郎战死沙场,而十一娘能做的事情,也只有施以钱银抚恤。
偏偏这一年,河东道遭遇旱情,虽不至于颗粒无收,百姓们非但不能上交赋税,甚至还要依靠官府放粮,才不至于路有饿殍,十一娘固然有所准备,保证太原、云州百姓温饱不难,可是被旱情影响者并非这两座城池,而是整个河东道!
又逢剑南、岭南洪涝,导致粮价攀升,让十一娘发动商贾购运粮粟的计划无比艰难。
好在是因她上谏,太后终于同意取消太原宵禁制度,这无疑刺激了晋阳城中商事发展,就算十一娘决意提高商税,也不减商贾热情,种种险难关头,到底还是捉襟见肘地应付过去。
这一年粮食欠收,太原百姓非但没有忍饥挨饿,因为商事的发展,提供了百姓们耕作之外,有更多途径养家活口,居然有不少原本深陷于生存之苦的贫民,得到丰衣足食的安定。
又因之前,十一娘早早未雨绸缪,通过留守朝堂的贺湛,将不少有志之士“安插”河东道诸地,在这一批官员的影响下,太原府以外,许多州官县令也转变了想法,固然他们不是真正考虑民生疾苦,注重的仍是政绩仕途,别管目的如何,总之有所改进,面临战火威胁,以及天灾险难,河东道可谓众志成城挺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