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沧月旧有盟(40)+番外
段暄耳根子红得欲滴,语调倒挺平静:“你喜欢我,不会就像喜欢糖果点心一样吧?我瞧你对凤阎罗也喜欢得很。”
晚想也不想:“阎罗哥哥哪能和你比?你比他好看!”
他斜了她一眼,语气愈发淡了:“若是我生得不好看呢?”
晚趁人不注意,亲了亲他的耳垂:“我不管,我要段大哥,就是要你嘛!你不同意,我就哭给你看!”
段暄竭力稳住脸上的笑意,但那笑仍是抑制不住,宛如兰花葳蕤,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我……我又没说一定不同意。”
知道陶瑕的身世,是一个误打误撞的意外。
流华阁富甲一方,不但府邸修得豪华,庭院之后,更有一条铺着青石的小径绵延伸向一大片山林,树木葱茏,花光绚丽,晚的住所位置恰好,推窗即见映目的碧色。
少女对人间之事无不好奇,当晚趁着暮色四合,翻窗而出,顺着落花堆积的小径向前走去,沿途奇花异果渐次投入眼帘来,虫鸣声此起彼落,唱着凄清又寥落的歌谣。
不知不觉来到半山腰,月色朦胧,晚只见一个白衣身影向悬崖下跃下去,身形修长,依稀便是段暄,这一来只吓得魂飞天外,嘶声叫道:“段大哥!”
顾不得脚底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飞奔而至,向下望去,只见悬崖内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段暄这样失足坠落,自是粉身碎骨。
刹那间她只觉心痛如裂,浑身无力,一咬牙,纵身向崖下跃去,耳畔呼呼风响,忽听有人惊叫道:“晚儿!”
身侧一阵风声猛然袭来,有人揽住她纤腰,在崖边岩石上一按,借那一捺之力,纵身回跃,不偏不倚地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两人身形随着这根藤蔓来回扭摆,晃荡个不停。
晚见那人清眉俊目,却是陶瑕,眼底波光流荡,神色奇异地凝视着她,脱口道:“啊,是你!你……你没死?”
陶瑕摇了摇头,柔声笑道:“我自然没死,你跳下来作甚么?”想起适才若非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回来,这少女可就葬身谷底了,此刻思及,犹有余悸。
晚晕红双颊,转口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跳下来?真是吓死我了。”
陶瑕叹道:“我见这崖下生着一株千年灵芝,化真丹里正需要灵芝入药,方有效用,所以去取。”
晚这才明白过来,一笑嫣然:“多谢阎罗哥哥啦。”
陶瑕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娇美的脸容,眼底若笑非笑,流光奇特,沉默了良久,低声道:“晚儿,你只道我失足坠崖,便也随我跳下来?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傻姑娘,就这样不将性命当成一回事么?”
晚一呆:“额,你是不是有点误……”
话未说完,陶瑕蓦地打断她的话语:“晚儿,我这一生命如草芥,从未有人,甘愿舍命相随。”
第45章 第 45 章
陶瑕的故事,和着太多的泪与血,被他三言两语闲话家常似的述尽。
十二年前,陶然山庄与浣雪馆并称天下两庄,呼喝江湖群雄,引领南北风骚。
陶然山庄的主人名叫陶舟横,爱上母亲身边的婢女莺儿,遂千方百计地弄到手,娶为妻室。
那莺儿不知是何处来的女子,六七岁时便已有凝玉聚雪的容色,素来不喜说话,被人牙子卖入山庄,十年之后,长成一副艳冠群芳的模样。
少年时的陶舟横有一副浪漫的糊涂心性,觉得莺儿虽出身卑贱,但容貌实在美丽,性子又和顺,很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不顾众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娶了。
成婚一年,陶舟横成为庄主,莺儿诞下一子,便是陶瑕。新登庄主宝座,娇妻弱子在怀,陶舟横很意气风发。
两年后的一日,陶庄主出门打猎,无意中在野外救了李将军之女,李千金瞧上了这少年英俊的救命恩人,回家同父母说了自己的心事,不客气地上了门拜访。
陶庄主皱着眉听她说话,本待拒却,奈何李千金屏退左右,摸出一道圣旨来,竟是皇上赐了婚,只得娶了第二房夫人。
在豪门深宅里打磨出来的李千金,心机岂是莺儿可比?新婚当夜便笑得娇媚万状:“陶郎,我听说你喜吃野味的舌头,你尝一尝我的舌头,香不香?”
陶舟横禁不起她这般媚态,在她房里连宿了两个月,渐渐将莺儿抛在脑后,莺儿并不恼,只抱了白玉碾成一般的陶瑕小团子,在后园里刺绣花鸟,消磨时光。
李千金嫁给一眼瞧上的郎君,没两年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陶锋,本该心满意足,但莺儿待在山庄里,又有一子将满五岁,成为她心底一道不除不快的心事。
遂想了个歹毒的主意,趁着陶舟横大宴宾客的酒醉时分,安排下江湖中素来恶名昭彰的采花贼深夜闯入莺儿的房内,将之侮辱。
一切都事先安排得妥当,房里一个下人也无,只余素来柔弱的莺儿痛哭声袅袅传出。
陶瑕两岁识字背诗,有一副聪明伶俐、过目不忘的好记性,眼睁睁看着母亲遭此大辱,成为他日日夜夜,挥之不去的噩梦。
李千金对时辰拿捏得恰好,赶着陶舟横酒醒过来正送客,命一个下人嗫嚅着汇报了这件事。
陶舟横赶去的时候,那采花贼正狞笑着从床上起来,莺儿雪白的肌肤上满是淤青,晃得陶庄主怒气一阵阵涌得比天高,右手狠狠握在栏杆上,青筋暴起,眼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你嫌命太长了。”
采花贼显然低估了陶庄主的武力值,兀自有闲心慢吞吞地穿衣服,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久闻陶庄主的妻室是个天下少有的绝色,滋味果然销魂得很,若是能更顺着我一些,那就更妙了。”
陶庄主顺手拔出身边人腰间的刀,一刀直捅入他的心脏,鲜血飞溅,随即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砍了七八十刀,斩得采花贼面目全非。
众人瞧得心慌,知他怒不可遏,没一个人敢出言劝解,李千金一脸忧虑,向诸位宾客作诚恳状:“此事乃是我陶然山庄的家丑,还望诸位不要外传。”
在场的人都是老江湖,闻言俱都打个哈哈,保证得十分好听,但不知是谁传出去,陶庄主之妻被辱的消息到底是成了江湖中人人晓得的谈资。
李千金的枕头风吹得及时,陶庄主不愿被人议论自己有顶满目皆春的帽子,一狠心将莺儿降为厨房里的侍婢,尘垢满面,硬生生毁却当年无双艳光。只有在深夜里偷偷与陶瑕相见时,那双手的温暖,才让他想起幼年记忆里美艳不可方物的母亲。
李千金口口声声,将陶瑕视为亲子,在陶庄主面前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背地里瞅着陶庄主不留神,将一枚银针刺入他的经脉中,一心盼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命。
陶瑕在这样的环境里长起来,居然能活着,实在不能不算是个奇迹。
遇到奇迹的转折点是他的师父。
一日他奉了李千金之命出门买脂粉,在路边遇到一个懒洋洋躺在角落里晒太阳的老头子,见他衣衫褴褛,一时可怜,将剩下的银子放在那老者身边。
回去时却倒了大霉,李千金出身豪贵,本不在意这些银钱,但既然对了这眼中钉似的长子,自然一分一毫都要算个清楚明白:“剩下的七钱银子呢?”
九岁的陶瑕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李千金森然望着他,一声冷笑:“小小的年纪,就会瞒着大人藏钱了!”
喝命丫鬟拿针来,在他的背上刺了几十下,见陶瑕咬了牙一声不吭,这才冷笑着放过他。
半夜里他正睡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睁开眼来,白日里见到的那老者饶有兴致地冲他笑:“你这傻孩子,将银子给了我,自己岂不受累?”
这老者是当年万药谷的谷主,素来行迹落拓,不料竟得了陶瑕七钱银子的好处,哭笑不得,见他生得俊秀,随后跟来,正撞见李千金一出刻毒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