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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149)

卫国公并未因她几句言语便慌乱起来, 他沉沉一笑, “殿下若想撕破脸,悉从尊便, 毕竟伤损名节之人是殿下您, 可不是我卫臻。殿下那些奸.夫写下的认罪状,在卫臻书房里叠了一摞, 明儿一并送入宫中,也免殿下费唇舌解释,殿下以为如何?”

这浓浓的威胁叫荣安默了一瞬。

她从前便是太要脸面,才给人一再伤害自己的机会。

到如今, 还有什么可怕?

荣安仰起头, 笑着道:“那公爷您呢?您外头那些儿儿女女们,自也有许多话想与公爷倾诉。您觉得,皇兄会偏袒谁, 护着谁?公爷自诩当朝第一辅臣,需知,当日木家为木奕珩之事正式与您交恶时,您的地位便已有了动摇。木家是不行了。木贵人前番胎死腹中,落得自闭宫门下场,可木家从来不是靠这层裙带关系挺立于世。放眼重臣之中,文有张玄举,武有莫其琛,哪个不是木太师旧时门生?您不如再猜,您想将木奕珩身世昭告天下,毁木家女子清誉,他们会不会答应?皇兄又会不会赞成你与木家重新连成一气?”

卫国公抿住嘴唇,眸光如电,看向荣安。

这个在他面前懦弱了半生的女人。

他在新婚之夜用一个侍卫击碎她全部自尊,将她儿子的性命捏在手里迫她妥协这么多年。

他向来高高在上,肆意对她言语侮辱,冷漠轻视。

他如今不得不正视这妇人。

甚至升起一丝丝的玩味。

若荣安早便是这样聪敏机警,而不是那等冲动鲁莽的蠢货,他大概,会愿意在她身上花些心思,多看她几眼的吧?

只是,她醒悟太迟。到如今,他提不起半点兴致了。

……

寒娘走了。

人因失血和惊惧,没迈出门槛就晕了。

木奕珩处于暴走状态,几乎要命人将她丢下山去。

无辜的一个孤女,无处可去只得前来投奔,不管之前误会了什么,总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是以林熠哲和钱氏回程,将她一道捎上,在医馆替她包扎了伤处,林熠哲亲自将人送出城,确认此人离开,再无回头可能。

钱氏见林熠哲始终是一副深沉表情,不由劝他:“你也莫过于忧心了。我瞧奕珩是无意的,他待七妹如何,有眼皆见。奕珩年轻出众,难保会有些许生了妄念的,不顾颜面贴上来。倒要劝劝七妹,这等事便看淡些,莫伤了夫妻间的和气,倒衬了那些人的愿了。”

林熠哲寒着一张脸,根本没被这话安抚到。

他伸手握住钱氏的手,将指头从她指缝中穿过,“我始终信不过那纨绔子。七妹当初被迫和他一起,皆因我无能之过。我所能做的,只是永远站在七妹身边,不管她将来如何,我会将她护着。”

钱氏听这话说得不详,抬起脸来正色瞧他,“相公莫不是觉得,七妹还会和离一回不成?别说奕珩本无过,便他真是花心滥情之辈,当时当世,男子谁不若此?”

“我便不是这样。”林熠哲将钱氏的手握紧了,沉声道,“许了白头之约,便相守相随一世,中途移情他人,虽于夫妻名分无碍,到底背叛了当日初衷。此身此情,唯归于一人,男儿更当应诺,如何用当时当世之风俗为自己开脱?背叛便是背叛,移情便是移情,我从不信,一颗心揉成了百八十瓣,还能毫无旁骛地独对某一人另眼相看。多情滥情之人,最爱的,怕是只有自己。”

钱氏闻言,默默抽出自己的手。

得此郎君,是她的幸。

可夫妻十余载,如今未能替他诞下一子。她愧对此情。

林熠哲重新握住她的手,“桦羚,我们回去……”

钱氏点点头,窝心得眼热。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送走寒娘,林云暖便着手整理行装。

木奕珩本约了今日围猎,因着一早寒娘的到来,林熠哲和钱氏先行离去,搅了兴致。

朱彦光提议回城,外出三日,这几人虽都不是当家主事的人,带了妻妾出来太久,难免叫家中长辈不满。

临行才发觉,朱彦宽与阿倩不见其人。候了大半日还不见两人归来,众人各派了下人前去找寻,林云暖忧心不已,催促和木奕珩一道去寻找。

山后花海是人迹罕见之地,木奕珩牵着马,林云暖坐在马上往那边走。

不时喊阿倩和朱彦宽的名字。

林中唯有自己的回声应和。

木奕珩几番找话来说,林云暖只顾寻人,恍若未闻。

无法,只得停住步子,将马拴在一棵树上,搂着马上的人就滚进草丛。

“你在别扭什么?我跟那女人什么事都没有!”

林云暖别过头,避开他的嘴唇。

“才过两天舒心日子,你非要弄点不痛快出来?林云暖,我每每说,你需给我点信任,就这么难么?不是疑心我将来要嫌弃你,便是疑心我与旁人,你不嫌累,我都嫌烦!”

他扭住她下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还是那张脸,清冷的惑人的,还带了点委屈和倔强。

林云暖启唇,想说些什么。

木奕珩知道必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头一低,将她嘴唇堵住了。

林云暖咬紧牙关。

她不喜欢这样。事情没解释清楚,只知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逼她服软。

她不是不信他,纵是心中也曾疑心,可到底还是站在他那边一致对外的。她连句狠话都不曾说过。他却来嫌烦,嫌她别扭。

她就不能生气么?一次两次,总有女人来找麻烦。细细一数,沈如月,木雪痕,春熙,金莹,如今又是容寒娘。翠文烟柳那些丫头不必提了,连大夫人屋里的金鸽、老夫人院里的梅儿他也都态度暧昧。

传闻中还有不少外头的某某花娘,某某夫人。

她要面对的战斗还有多少场,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嘴唇忽地一痛。林云暖恍惚闷哼了声,牙关一松,他便得空侵入。

这一吻她没任何反应,没任何感觉。

是的。厌烦。

这样亲昵的好时光,才明了了彼此的心意,仍难免对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感到无比的厌烦。

真要将一个浪子困在自己身边的三寸之地。时时守着监视着?这辈子活得累不累?

从她知道自己爱上木奕珩起,就再也无法洒脱面对这些事。

因为在乎,越发不能容沙。

从前她不闻不问,只求一夕温存。如今她贪心奢望,想要更多。

木奕珩曾想将她禁锢,那种心情,此刻她终能体会。

他太出众了,注定要被许多许多的人觊觎着。

得不到回应,哪怕她抓打撕咬也好,这般木然任他施为,死了一般。木奕珩顿下动作,眸中串串火苗熄灭了。

原来恋慕一个人是这样的痛么?

曾经他纵横天下,游戏人间。那些自由自在的岁月都被他甘心舍弃,就在她身边,固守着这一方天地。

救下寒娘,也是源于那张脸与她相似,爱屋及乌,追根究底还是爱她怜她不是么?

木奕珩腾身而起,他从树上解开缰绳,牵马就朝前去。

林云暖躺在草丛里面,耳侧有虫鸣声,她原本很怕那些小生物,此刻,顾不上了。

就在他们欢/好过的这片花海,他第一次将背影留给她。

她的气还没消,他就已经没有耐心继续了。

这样也好。

他总是太纵由她,渐渐叫她失了底线。她变成了这样矫情多事的一个人,她不愿的。

木奕珩只走出几步远。

倒也不是想逼她服软。只是他很燥郁,不知如何处理这种情形。话都已经说尽了,他把真心剖给她看了不是么?

他静候片刻,发现她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木奕珩莫名心慌,丢下马儿,自己往回走。

那片花海中,只余艳红野花在风中轻摆,他爱重的妇人,不在那了。

木奕珩揪住心口,恨恨地抽出腰间匕首,将野花砍得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