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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166)

他起身拂袖便走。

两个弟弟讪汕地,闭嘴不言语了。

木大老爷虽说给他们随意分,可真要将偌大家业点数清楚,着实不是小事。

这一算,就算到了十天后。

木三夫人看着自己记的账单子,对木三老爷道:“你说这真是全部的家底了?老太太留下那么多私攒的钱,难道老爷子没有?我可听说,老爷子临终最后见的人,可是老九媳妇!你大哥为人精明,他会肯这样吃亏?大嫂和她媳妇儿掌家理事这么多年,我不信她们手里没抠出油水!”

木三老爷闭目歇在床内,闻言睁开眼睛,瞪视木三夫人:“你有完没完?那是我大哥,也是你大伯!孩子们的亲伯父!看不得你这尖酸样,抱着你的账目滚!”

木三夫人被他铺天盖地地一骂,心里火气腾腾上窜,口不择言道:“我凭什么滚?你们木家多了不起?说都说不得?你老娘死的不光彩,你大哥大嫂原当论罪!我要是他们,我都没脸活着!养着个野种在家,什么脸面都早丢光了,不知人家如何嘲笑你们,还自己端着份儿,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睿侯府呢!你也别在这跟我装什么手足情深,你大哥给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时候,你龟孙子似的躲得远着呢!这二十几年要不是老太爷活着,还有些余威,你当木家真能撑到今天?怕是不等你大哥辞官,今上就寻不知多少过错把他撸下来呢!不多留钱财傍身,叫你儿子将来官场混不去到外面乞讨去?”

她一边骂一边哭,声音尖锐难听。屋子里外都能听见。

木三老爷满心烦乱,一脚把被子蹬开,穿靴就走。

木三夫人骂道:“你去哪里?内院落钥,你难不成去找那两个狐狸精?好呀,老爹老娘尸骨未寒,丧期未过,你就这般忍不住了!什么狗屁世家大族,脏污不堪!妹子未婚生子,外甥娶个二手破烂货!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官老爷,个个儿色心不小,木家早晚是败!还非得把败家错处推到我们这些妇人身上来,真是半点脸都不要!”

木三老爷头也不回,将门摔得巨响。木三夫人骂的无趣,捂住脸呜呜哭了。

…………

林云暖有些伤感。

自从长辈去了,木家许多人好像一夕之间就性情大变。

其实她也明白,不是他们的行为性情变得丑陋了,而是多年来在木老爷子和老太太面前压抑太久,如今得了大赦,每个人都想尽情发泄一番。

木大老爷病了。她虽不好去侍疾,总要代木奕珩去请安。

人到上院外,远远就见木三夫人和木二夫人携手从里面出来。

前几天闹僵的两房,没事人一样亲亲热热挽着手,还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来瞧你公爹?钰哥儿还好?”

钰哥儿受惊发热,林云暖衣不解带照料数日,才有好转。如今又是深秋,天气已冷,自然不好带他出来给祖父请安。

说说笑笑几句,林云暖目送二人离去。

这回说话,竟是她和两位夫人最后一回在同一个家里寒暄。

分家后,院墙立了起来,一开始还互通小门,后来出于一些说不出口的原因,将墙上的小门砌死了。再后来,木二老爷升迁外放,举家迁居,就只剩书信往来。

自然这都是后话。

分家前夕木奕珩回京。

经过一番争斗,才从繁冗的诸事中抽出空来安抚家里。

木奕珩乃是卫国公亲子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传了出来。

第86章

木奕珩异常沉默, 血缘之事辩无可辩, 一如他从前被传为木大老爷私生子, 除任人肆意猜测,能如何?

已然风雨飘摇的木家, 为此又再染上一抹不光彩的阴影。

当年旧事究竟如何已无从可考, 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并不介意事实究竟如何, 一连多个不堪的版本传出,有人猜测, 宫里的木贵人突然被幽禁, 据说是因为私会外男, 难道便是卫国公?

木奕珩从不介意外面如何传言, 他向来我行我素肆无忌惮,可牵连到了姨母木贵人, 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

南边大牢的陈设与旁的牢房不大一样, 除软床绣被外,另布置有桌案笔墨, 经史子集。

威武侯正在练字。

他面色晦暗,嘴唇毫无血色,不时就要咳上几声。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信笔游龙,写完一篇, 自己拎起纸来, 眯起眼睛细细欣赏。

卫国公在牢外立了已有好一会儿,他负起手,下巴微微上扬, 淡笑:“证据已足,你招是不招,结局都是一样,只是你若老实交代,瞧在多年同僚情分,我可代你向圣上求情。”

沉默。

威武侯似乎不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将写满字的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又取一张纸,蘸了墨汁又写起来。

卫国公实在无趣,他低叹一声,负手从里面出来。

木奕珩此刻抱臂倚在墙上,嘴里百无聊赖地噙一株草,抖着左脚,似乎是在哼曲儿。

卫国公眯眼笑了笑:“奕珩,你怎么来了?”

木奕珩吐掉嘴里的草根,吊儿郎当地上前,将手臂搭在卫国公身上。

卫国公微微一笑,“奕珩,你找我有事?”

“我说国公……”木奕珩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说过自己不稀罕做什么国公的儿子吧?你是听不懂人言?非得找点不自在?”

卫国公眸色沉了沉,目视他道:“血缘亲情如何割舍?你的的确确是卫某的儿子,如今拨乱反正,大白天下,有何不好?”

今非昔比,木老太爷一去,木大老爷辞官,木府分家,木家已不再有实力成为今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适时放消息出来,不至影响自己任何事。

扳倒威武侯,他父子二人居功甚伟,圣上瞧在这件事上,也不好刻意为难。

今上默认了,荣安便没立场反对,况卫子谚已废了,荣安不守妇道被抓现行,于情于理皇家都应对他有所补偿。

木奕珩点了点头:“行吧,你高兴就好。”

他这话说完,卫国公瞳孔明显放大一圈,目光炯炯看向他:“奕珩,你的意思?”

木奕珩道:“流言纷纷,伤及无辜又何必?姨母多年不受宠,如今更被带累。宫里的事我毫无办法,你……”

话说到这,他就顿住话头,目含深意地望向卫国公。

卫国公微笑点头,捏了捏他肩膀,“你放心,此事我会想办法,解了贵人的禁足。”

木奕珩呼了口气:“另有我祖母的死……”

背着“不肖子孙”的罪名,木家谁也别想进步,卫国公淡淡笑了笑,“这件事也包在我身上。木家毕竟是你娘的娘家,又抚育你长大。”

木奕珩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颇恭敬地抱拳:“那么我等国公的好消息。”

他转身便走,卫国公含笑望他背影。

通过上回合作,木奕珩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如今主动来求他,着实令他意想不到。

还以为以木奕珩的倔强嚣张,还得多等两年才能认祖归宗……

这边厢卫国公大喜过望,那边厢木奕珩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颇阴险的笑。

什么脸面气节,在他这里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要能达目的,没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临川王上缴兵权,将多年收集来的情报一并上缴,龙心大悦,于宫中设宴,款待他和几个有功人士。

卫国公在座,与众人把酒言欢。

出得宫门,临川王邀他同乘,宽敞的四马雕金车内,临川王道:“国公以为,本王的陶然郡主如何?”

卫国公一怔,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临川王之意。

他心里有些为难,指头轻轻在腿侧敲击。

木奕珩的事,他暂还无法做主。

木奕珩对那林氏妇人多重视,他是有所耳闻的。且她还生育了钰哥儿。

临川王赏识奕珩,要将嫡女嫁他,如若不应,未免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