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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大秦要亡了!(253)

冯劫却道:“崔茂,陛下面前,说话需谨慎些。”

对皇帝做承诺,要越谨慎越好,做好了固然有功劳,但若是一旦做不到,后果可大可小。

崔茂板着脸,道:“不敢对陛下口出狂言。”他细细道:“小臣所用,乃是浅坑播种之法。地中分出长一尺、宽五寸的格子来,在这格子里挖一个六寸宽、六寸深的小坑,此为一区。一亩地可得三千八百四十个小坑,每坑撒种子二十粒,上面再撒上用泥搅拌均匀的粪肥。如此每坑可产三升谷物,每亩地可得谷物一百石,十亩地,就是一千石。臣并无夸大之处。”

胡亥听得入神,一面在心中做着计算。

崔茂又道:“当然,小臣所计,乃是良田沃土。如果是中下等的土地,那么坑就要大一些,间隔也要大一些,如此一来,每亩地的谷物产出也会有所下降。”

农田民生之事,每日不知要在胡亥心中过多少次。

胡亥一听,便知道关键,笑道:“你这法子,土地是否肥美还在其次,关键是省水。你这法子不用牛耕,也不用大量的水,只要定点浇灌在坑里就可以,难怪你父亲管理的上郡明明是干旱之所,却产粮颇多。”又笑道:“你有这好法子,怎么到如今从才上报?若不是朕与右相参详各郡粮食产量,召见你们挨个问话,朕还不知有你这等人才。”

崔茂垂头道:“种粮乃是大事,小臣不敢贸然进言,先在一郡之内尝试,果然可行,才敢上报朝廷。”

这道理胡亥比崔茂更懂。

他实在是高兴,对冯劫道:“把咱们的大农学家留下来,现在咸阳城郊外与北边边境屯田试行,看看来年的产出,再择几个郡试着推行。”

冯劫一一答应。

崔茂始终垂头听着,不喜不悲、不骄不躁,只皲裂的手指绞在一起,泄露了初次面圣的紧张。

胡亥闲话家常似的,对崔茂笑道:“你父亲是上郡郡守,你也是允文允武——朕记得你原来在王离、章邯手下都带过兵的。等到光复大秦之战,你辅佐楚王韩信,也立了不小的战功,怎么转头去种田了?”

崔茂平直道:“小臣原认为以战止战,能还天下太平。然而等到战乱消弭,小臣随父亲上任,恰逢上郡大旱,赤地千里,荒年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易子而食,小臣才知,再没有比田地更重要的。”

胡亥感叹道:“朕要谢谢崔郡守,教养出你这样的好儿子,是朝廷之幸、黔首之幸呐。”又道:“若是朝廷的官吏、贵族的子弟,都能像你这般怀有仁心,那便盛世可期了。”

崔茂黧黑的脸上透出暗红来。

胡亥温和道:“崔茂,你若有什么需要的物件人手,尽管开口。”

崔茂道:“小臣得亲自去看看城郊的田地如何。”

胡亥笑道:“一看就是实干派——去,刚好老丞相李斯在郊外的庄子上休养,论起来,你父亲崔源还是李斯的学生,你也算是替父亲去拜访一趟老师。”

崔茂答应着下去了。

冯劫道:“陛下看崔茂此人如何?”

胡亥肯定道:“是个踏实干事儿的。他说的这区田法,可有什么弊端?”

冯劫道:“旁的倒没什么,就是麦田要在五、六月犁两次地,要与其他作物的田地隔开。”

胡亥点头,手肘拄在案几上,正在思索,忽然侍者传报丞相属官有要事禀报。

让那属官上殿,却原来是年末匈奴的使者抵达,送上了冒顿单于的信件。

在这封信中,冒顿自称为“天所立匈奴大单于”,要求重新议定两国的和平约定,增加了有关边境贸易的条款。

自从两国休战以来,边境民众之间的私下交易越来越频繁,但是始终还是私人性质的,没有政府组织的互相通商。

而如今冒顿提出边境贸易,更不可能是平等的协议,而是要更多地攫取大秦的利益。

屈辱的条款叫胡亥和冯劫君臣二人看得面色发青。

此时的冒顿强势联合了草原上的各部族,把从前的东胡王彻底打散,余部赶到了鲜卑与乌桓山。而在西边,他进一步,把在甘肃走廊的大月氏完全赶走了,在深入中亚的西域地区都确立了匈奴的强势地位。

如果说现在的大秦是久病初愈、需要细细疗养的年轻人,那么匈奴就是身强体健、蓄势待发的盛年男子。

避其锋芒尚且不及,更何况是主动开战。

右相属官又道:“陛下,秦嘉将军也回来了。”

“叫他入殿。”

秦嘉从南越郡跟随尚在流亡的胡亥,跟着蒙盐做过卧底,跟着韩信剿灭过叛乱。

确定了要对匈奴用兵之后,胡亥就将秦嘉派出去,以与冒顿单于互通礼物、觐见阏氏刘萤为名义,实地勘探胡地情形,为此后用兵打好信息战。

秦嘉入殿,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先回答了最关键的两个问题。

“陛下,臣等此次入胡,共计三百日。这三百日,每个士兵消耗的干粮共计重十八石,而为了负载这些干粮,所用的牛本身又要消耗草料二十石。然而臣等此次以牛载物入胡地,不出百日,随行的牛尽数死去,无一存活。剩下的十二石干粮对于士卒来说,携带着实艰难。”

胡亥和冯劫都面色沉重听秦嘉总结的难点。

秦嘉又道:“这是第一大难点。此外胡地冬日酷寒,咱们的人行军过程中,绝对不可能携带足够多用来取暖的燃料。所以即使咱们用兵入胡,只要一到冬日,就再也没法深入了。”

冯劫眉头深皱。

胡亥沉声道:“所以说,对匈奴用兵,一定要轻装上阵、迅速打击。”

“陛下所言极是。”秦嘉道:“这次虽然有墨侯的指南车,臣等还是一度迷失了方向,若不是广陵侯的人寻来,恐怕也要有不小的损失。”

胡亥道:“以你的预计,我朝士卒能在胡地支持多久爱?”

秦嘉抿紧嘴唇,小心再小心,道:“最多不过一百日。”

也就是说在现有条件下,哪怕集结了全国的力量,大秦的士卒入胡地,也只能进行不超过三个月的作战。

超过三个月,后勤线就会崩溃。

而如果其中横跨了冬季,那么不用匈奴人动手,胡地的酷寒就能把一切人力摧毁。

胡亥喃喃道:“要是有骆驼就好了……”

“什么?”秦嘉一时没听清。

牛作为运输负重的工具,在中原很方便,但是在极寒极热的地方,就远不如骆驼了。

胡亥捏着鼻梁醒神,从天没亮就起来见人,到现在稍微有点犯困了。

“没什么,朕说你这一趟辛苦了。”胡亥道:“可是不能休息,李甲那边的骑兵营还等着你带人回来操练呢。”顿了顿,问道:“广陵侯可有话捎回来?”

秦嘉道:“说是年末会有使者把她的信件呈给陛下,倒是没给小臣口信。”

胡亥点头,道:“她与孩子可还好?”

秦嘉舔了舔嘴唇。

胡亥看在眼里,道:“直说就是,不要有所顾忌。”

秦嘉实话实说道:“据小臣看,广陵侯母子都挺好的。那单于虽然于政务上蛮横不讲理,侵夺我朝领土,掳掠我朝民众,甚至对他自己的女人都像对马牛一般——但是对广陵侯母子却颇为……颇为……”他似乎想找一个比较中性的词,却一时卡了壳。

“颇好。”胡亥给他补全了。

“是……”秦嘉方才说起用兵后勤头头是道,可是此刻关于刘萤的几句话,却汗水都下来了,“是……不过、不过据说广陵侯初入胡地之时,也吃了不少苦头,慢慢才好起来的。而且广陵侯在胡地声望也高,那些女奴提起新阏氏,都是交口称赞。广陵侯还教她们养蚕织布,还学会了骑马射箭,她们说,新阏氏比胡人还更像胡人呢……”他猛地捂住嘴。

胡亥倒是没什么反应,淡声道:“单于待她们母子俩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