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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大秦要亡了!(55)

赵高随意道:“怎么今儿赵大人还没来?起得迟了?”

萧何道:“深秋天凉,赵兄略感风寒。”

“病了?”赵高一拍大腿,“我得去看看他!”

萧何真怕张耳没病,也被这赵高给缠出病来;再者也怕两人交谈,露了端倪,忙拉住他,笑道:“赵大人勿忧。他素来身子骨强健,多睡一会儿便好了。”

“噫,”赵高顺杆爬,笑得亲热,“我听这意思,萧少府从前跟赵虎大人就挺熟的?”

萧何一惊,垂眸镇定道:“哪里,不过这几日才听他说的。”

赵高咬住这个口子,哪里肯松口,笑道:“不对啊。皇帝年轻不晓事儿,小弟我可不是愣头青了。萧少府,您跟这二位若素不相识,就前几日那情形、人人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情交朋友——还几天就处成亲兄弟了?”他撞撞萧何肩膀,悄声道:“真事儿,您跟我交个底。在这咸阳宫里,有我赵高在,就没人敢动你们一根寒毛。自然了,异日大人高升了,也莫要忘了小弟。”

萧何心乱如麻——若是他们身份暴露了,皇帝如何能给他做少府这样重要的大官。若是他们身份没有暴露,这赵高真是为了钻营铺路来的,他若回绝了,岂不是失了一个朋友,得罪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在咸阳宫中,郎中令赵高的能量显然是巨大的。

恰在此时,赵高的侍从在门外杀鸡抹脖子般递眼色。

蒯彻一指道:“赵大人,您看——怕不是陛下有急事找您?”给萧何解了围。

赵高早看到了,因为要逼萧何的答案,所以装没看到的,此刻被蒯彻叫破,就不好再继续无视了,没好气道:“什么事儿?滚进来说!”

那侍从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真滚。

赵高被气得一噎,疾步出去。

侍从快速道:“大人,您快回府瞧一眼!三位婆婆哭天抹泪,要去见陛下呢!”

三位婆婆,自然就是胡亥之前赏下来的三位白头宫女。

赵高一听,立时一颗头胀的两个大,拖着哭腔骂道:“这些老姑奶奶哟!”也顾不上萧何等人了,拔腿就往郎中令府而去。

身后,蒯彻与萧何对视一眼。

蒯彻盯着他,语含深意问道:“萧兄,还想回家乡吗?”

萧何听懂了他的意思,数日来的无奈全化为迫切,长揖道:“日夜思乡,此心未改。”

第52章

萧何此刻就好比一头沿着既定轨道行驶了三十年的老火车, 整天哐嗤哐嗤奔着老目标去;忽然来了个巨人,“嗖”的一下把它拎起来放到新轨道上去了。

这老火车一时间就懵了,头昏脑胀中只想回到旧轨道上去, 毕竟熟悉安全。

蒯彻眼色快, 这几日观察萧何,见他的苦闷担忧与无所适从不像是伪装的,虽然不知内情,然而如果想要出咸阳,只靠他自己的力量是很难的,于是愿意一试, 看萧何底细究竟如何。

此刻见萧何剖白说“此心未改”, 蒯彻一喜。

萧何又道:“张兄误会我深了。”

蒯彻道:“萧兄勿忧。经我一说,张兄一定能明白你的苦衷。”

萧何苦笑道:“皇帝突然封我做了少府,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蒯彻一心要拐着萧何,伺机离开, 忙道:“萧兄虽然高才,可是皇帝给的封赏太过骤然、又太过高, 超过了您的才德。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皇帝留了我三人,又太过凑巧。两厢叠加,我恐怕若再不走,我三人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他是辩士,语出惊人乃是基本素养。

萧何初时听得一惊, 点头道:“还需我三人好好筹谋。”

可是前几日浑浑噩噩做着这少府之职时不觉得, 此刻商量起逃走之事, 萧何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

这不舍,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

九卿之一的少府,掌管天下钱粮、帝王内库。

几乎是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毕生所能做到的最荣耀之职了。

忽然间,“若是留下来会如何”这个想法第一次撞入他脑海中。

也许皇帝是要给天下人做个典范,而他适逢其会。

蒯彻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没费什么力气,就做通了张耳的思想工作。

毕竟宫墙高耸、都城排查严密,若不拖萧何下水,蒯彻和张耳两人想逃出去,实在难于登天。

三个人一条心,谋划逃出咸阳之事,很快就有了眉目。

与蒯彻和张耳的兴奋不同,随着离开的日子临近,萧何心中的不舍越来越重。

处理细务是他最擅长的。

即使没有陛下做不好就被割的恐吓在,萧何也会认真勤恳把交给他的事情做好。

萧何发现自己发自心底热爱这份工作。

它就好像是他未曾开启的另一种人生。

可是,这种不舍他无法对蒯彻与张耳倾诉,只能压在心中。

而随着萧何接手少府的工作,胡亥和李斯等众臣身上担子都为之一轻。

秦朝以十月为新年之始。

所以这会儿,正是朝廷内务最忙乱的时候。四十六郡的粮草、官吏、人员、赋税各项细务,都在八月份收拢汇报好,快马加鞭派人送往咸阳,赶在十月份结束之前,呈给中央。

而朝廷要做好去年的总结,开启新一年的纷杂事务。

只各郡县人事任免一项,就要把胡亥给烦死了;更不必提其它细务。

更何况此前少府一职空缺,李斯等人只能更多承担,也是累得白胡须都不飘逸了。

对于秦朝中央来说,每年十月都是最忙的时候。

又今年因为四境不平、少府空缺,大家比往年都更忙许多。

忙到胡亥都睡不够了。

他心里嘀咕,先帝真是个工作狂,把大小事务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知是否因为这抱怨,胡亥近几日数次梦到先帝。

梦中,先帝的形象越来越鲜活。

如果说一开始梦中见先帝,似是雾里观花、水中望月。

那么这几日梦中的先帝,就仿佛是从他记忆中走出来的,他甚至能回忆起那个场景下的日光与花香。

这夜胡亥又梦到先帝。

先帝站在一处气势恢宏的九层高台上,脚下是银白色的山川河流,头顶是黄金色的凫雁,而他极目远眺,目光深远。

“胡亥,”先帝忽然低头看来,“这帝位,以朕为始,传之万代。”

胡亥一惊醒来,拥被而起,久久不能平静。

奶奶的,要在秦朝过劳死了!

胡亥跟同样严重缺觉的李斯一照面,处理政务的间隙,想起与先帝有关的梦来,于是把梦中场景跟李斯说了,道:“李卿,你说朕为什么会做这些梦呢?”

李斯累得心力交瘁,还要听皇帝叨叨他做的破梦,抚着白胡须,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暴躁。

李斯想了一想,道:“兴许是先帝有灵。听陛下梦中场景,倒像是先帝封土之中情形。”

“皇陵?”

“正是。”

秦始皇的陵墓,是由李斯总管修理的,其中情形,自然李斯最清楚。

李斯抚着白胡须,道:“先帝陵墓,以水银为百川大海,以黄金为凫雁,又上有九层高台。也许当真是先帝托梦,要陛下勤政爱民,以保江山永固。”

胡亥先头还认真听着,毕竟先有那个破系统,先帝托梦也不算什么奇怪事儿。

可问题是要他勤政爱民是什么鬼?

胡亥炸毛了,“朕还不够勤政爱民吗?”他指着自己那俩大黑眼圈。

“咳。”李斯岔开话题,推过一则新的奏章来,“陛下,您看三川郡粮草一事……”

君臣二人正在讨论,谒者传报少府萧何觐见。

萧何这几日,把四十六郡的粮草、官吏考核、户籍人口、赋税等细务,分门别类,规整成一大册。

他此刻把这集子上呈。

胡亥一见之下,大为赞叹,笑对李斯道:“李卿,怎么样?朕这少府选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