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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道神(26)

他吼得声嘶力竭,最后破了个音,有一瞬间甚至达到了清场的效果,但是下一秒人声变得更加鼎沸,因为李云猛地朝后一倒,整个人呈大字向水面倒栽而去。

月来河冬枯夏涨,这时进了涨水期,水面上抬,离栏杆顶部将近四米,水色清中带浊,飘在上面的水草彰显出它不凡的流速。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这条河里,两分钟就能漂到十几米开外,运气再差点碰上水底有旋涡,一时半刻连人都不知道上哪捞,所以这河里才老是淹死人。

虽然这是个杀人犯,但他到底是个孩子,人们有个对他更宽容的天然理由,任他死在眼皮子底下这种事,连冲出来骂李云的老师家属都干不出来。

人群里的大妈们率先喊了起来:“天哪救人救人,会水的男的赶紧来几个……”

个别成年又会水的男人反应快,不等她们吆喝,已经挤开人群往桥下面跑了。

因为这个突来的变故,灵车也不走了,司机和敲锣打鼓的队伍全下来了,大家纷纷往河提上跑,关捷因此脱离人井,扑到栏杆上去往河里看。

路荣行在他旁边,皱着眉头满脸都是凝重。

李云正在水里漂浮,已经到了三米开外,这一眼还能看见他黑色的头发,下一眼人就不见了,他的挣扎杂乱无章,关捷一看动作就知道他就是个旱鸭子。

满世界都在喊救人,关捷心里都被催出了社会责任感,他撑在栏杆上的手一使劲,左脚蹬右脚蹬掉凉鞋,上身跃起来就把右腿撩上了栏杆,只剩一条左腿还挂在下面。

路荣行察觉到旁边扑来的微风,偏头一看这位已经上了栏杆,第一反应不是阻拦,而是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他把左腿也撩上来。

关捷俨然是个翻栏杆的好手,比李云要高超好几个级别,连个晃都不带打的,很快就在栏杆上蹲好了,然后开始往直了站。

站的过程中他猛然想起自己兜里还剩下一块钱,连忙掏出来往后一丢,举起双手说:“我的鞋还有钱,都交给你了。”

纸币打着旋儿还没落地,路荣行扫了一眼就没再看,仰头去望关捷:“好,你小心一点。”

关捷回了声“知道了”,吸了口长气,借着蹬栏杆的冲劲跃了下去。

这时,背后正狂奔过来的靳滕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今天受邀过来参加悼别仪式,镇小和二中的老师今天都到了场,他本来在桥下面,更靠近一中学生的位置,看见李云爬栏杆的时候开始朝这边跑,跑过来却看见又下去一个。

作为一个北方人,靳滕是个连游泳馆都不去的纯种旱鸭子,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干瞪眼。

他冲到栏杆跟前往下一看,关捷已经不见了,流动的水上只有一团刚“噗通”完的反常激流。

靳滕眯着眼睛在水面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人,登时急得心急火燎,转头去问路荣行:“人呢?”

路荣行对水里的状况不怎么关心,正蹲在地上捡钱,拿指头勾凉鞋,闻言抬头才发现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师。

这个问题和他的人一样出现的没头没脑,路荣行眨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应该是关捷。

于是他站起来,用没有提凉鞋的那只手指着河面上略微偏左的一个点,等了三五秒才说:“应该在那儿。”

话音刚落,他指的水面位置上果然就冒出一颗小小的人头。

靳滕松了口气,被他神乎其技的预判震撼了一下,紧接着心底又提起了一口忧心忡忡的气。

路荣行捡完东西,也打算去河堤那边了,能离关捷近一点,他抬眼去向靳滕告别,却发现对方愁得冒烟,他说:“靳老师,怎么了吗?”

靳滕刚纠结完,准备出声把关捷喊上来,被他打断后看他一脸的气定神闲,没忍住无力的问了个十分马后炮的问题。

“关捷刚刚跳下去,你怎么不拦着他?这么高,跳下去被水拍晕了怎么办?”

路荣行心说我曾经拦过,就是没拦住。

关捷每个夏天都会在这儿跳个百八十遍,因为以前有个大哥骗他这样很酷,关捷又是那种好的不学、坏的学的贼溜的傻缺。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这种时候他能不走寻常路地下水。

路荣行苍白地辩解道:“不会拍晕的老师。”

靳滕看了眼水里那个在水里蹿得飞快的跳水小王子,揽着路荣行的肩膀往河堤上跑。

见义勇为是好事,但关捷自己还是个小不点,他知不知道,熟悉水性和在水下施救,是危险系数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第15章

顺流加游,要比纯漂流的快上不少。

河堤上跟着跑的人们看见河里忽然多了个小孩,有的起哄加油,有的担惊受怕,不少中年男人觉得不妥,直接从半道上冲下了河堤,也顾不上离李云还有些距离。

关捷体型瘦小,在水里游得嗖嗖快,他下水的时候不知道,可等抓住李云,立刻就领教到了溺水者的无意识反向伤害。

李云已经被水呛昏了头,在水里以各种角度翻滚。

关捷第一下抓住的是他的脚,匆忙之中也没看清楚是哪只,就被这人水底下的另一只脚给不由分说地踹到了肩膀。

好在水下阻力大,那一击无伤大雅,但真正危险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以死明志的李云在半窒息中丧失了主观意识,关捷的抓拉让他嗅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味道,手和身体都本能地朝关捷攀附而去。

这时关捷也已经重新扎回了水里,要浮在水上他就得用一只手洑水,可单手他又完不成将李云托出水的动作。

其实以他的体型,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抓着对方的这只脚,直接往岸边游,不管李云缺不缺氧。

但小时候关宽教他游泳,都是他一没进水里了,关宽首先就会把他的头托出水面让他呼吸。而且小学没有化学课,关捷也不知道空气和氧、血红蛋白和肺泡都是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在依葫芦画瓢。

然而李云比他高大,从水下攀过来,很快就像藤蔓似的用手脚缠住了他的半边身体。

同时因为窒息感太强,李云缠人的力道大得出奇,就像一条正在绞杀猎物的蟒蛇。

关捷瞬间就感觉自己像是背了个秤砣,往水下沉了一大截。

而且李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肢窝,痒得他因为缺氧而憋住的气没能憋住,一半都噗进水里变成了气泡。

关捷立刻使出吃奶的劲用单手单脚刨,但是他加上李云太重了,他根本就带不动。

他试图去推李云,对方却缠得更紧,用力掐他都没用,这让向来如鱼得水的关捷终于有点慌了。

水下无法交谈,即使他习惯了被水蛰的感觉,睁开眼也只有浅黄绿色的茫茫一片。

真实世界的水下睁眼,要是不带潜水镜,跟着漂着个女鬼都看不见,关捷七岁就跟路荣行抱怨过,那些电视里演的什么男主角游向落水的女主角都是骗人的。

而在窒息逐渐加压的过程里,关捷也谁都没有想,脑子里既没过去的回忆,也没有对未来的展望,他就是一门心思地慌,忙着呛水和挣扎。

靳滕特别着急,一路上都在掀人,嘴上的对不起、借过和不好意思就没停过。

路荣行知道关捷水性好,本来没有将他下水当回事,但是靳滕的焦虑感染到了他,让他感觉不怎么舒服。

这种糟心在他第三次瞟向水面,却没有看见关捷冒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不安,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关捷闭气的时间无非也就十几秒,他这几眼的时差虽然没数,但是感觉已经超过了那个数。

那天在河边挖泥巴,河对岸地里大妈的提醒瞬间迸进脑海,激得路荣行脊背上瞬间腾起了一串寒气。

万一关捷出了事,这个念头轰得他简直无法思考,唯一记得的事就是得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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