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依在听到姜似提及女儿时果然有了反应。
她用力揪着姜似雪白的里衣,无声哭了起来。
姜似湿了眼角,柔声道:“大姐,嫣嫣很快会来陪你的,以后你与嫣嫣就住在这里,有父亲,有二哥,有我,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姜依扯着姜似衣袖的手格外用力,哭声突然放大了。
睡在外间的阿巧悄悄翻了个身,心中叹了口气。
大姑奶奶可真可怜,这样看来,还是姑娘活得自在。
嗯,其实半夜溜出去闲逛或者半夜有个俊俏公子翻墙进来闲逛也没什么不好的。
大姑奶奶倒是温柔规矩又守礼,最终又如何呢?
正安慰着长姐的姜似不知道,在这个寒冷的深夜,她的另一名大丫鬟阿巧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还没有蒙蒙亮,需要上朝的官员就已经顶着冷风打着灯笼走出了家门,向乾清门赶去。
景明帝同样早早起来,由内侍服侍着穿戴妥当,开始一天的政事。
昨夜景明帝偷看话本子睡晚了,现在头脑还有些昏沉。
见景明帝精神不济,大太监潘海小心翼翼提议道:“皇上,奴婢给您端一碗醒神汤来吧。”
“不用了。”景明帝摆摆手拒绝。
每日早朝左不过那些事,实在无趣得紧。
当然,景明帝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很享受这种无趣的。
无趣,则意味着没有大事、坏事、烦心事发生,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看话本子消遣,不然作为一个明君要夜不能寐、忧国忧民的。
有些困,回头睡个回笼觉,处理完了政事还要把剩下的话本子看完,昨夜正瞧到精彩的地方就被潘海给没收了!
景明帝一眼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长久以来养成的敏锐使他立刻感到不对劲。
怎么有些家伙跟打了鸡血似的?
景明帝旋即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等日常说完,立刻有数人争相恐后出列,弹劾的还是同一人:翰林院庶吉士朱子玉。
快过年了,这些御史正愁完不成业绩呢,你一个本该作为天下读书人表率,品质无暇的庶吉士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来,不弹劾你留着过年吗?
听几位御史慷慨陈词骂完,景明帝也惊了。
一个前途无量的庶吉士,居然养了外室还以夫妻名义相称?
这种蠢材是怎么考上进士的?
景明帝摩挲着下巴有些不爽。
今年为了喜欢的女人无视世俗礼教的事还真多,先是安国公府的小子,现在又是朱少卿的儿子。
这种事发生在话本子里叫感天动地,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在现实中,是说他没有管教好,子民已经无视规矩礼教了?
一定是先前对安国公轻拿轻放的处置给了这些人错觉。
这种歪风邪气不可助长!
景明帝陡然沉下脸:“众卿所言甚是,就革去朱子玉官职,终身不得录用吧。”
“皇上圣明。”几位御史莫名有些憋屈。
没想到皇上处置这么利落,简直让他们没有发挥的余地。
“大理寺右少卿朱得明管教无方,就降为正五品寺丞吧。”
众臣一惊,暗道皇上这次还真不留情面。
儿子犯错坑老子很正常,但一下子官降两级,估计朱少卿要哭晕了。
景明帝缓缓扫了众臣一眼,又道:“安国公罚俸一年。”
众臣这下子懵了。
关安国公什么事?
想起来了,安国公的幼子春末的时候闹出了与民女殉情的事,不过人家都成亲好几个月了啊。
景明帝似乎料到了众臣在想什么,淡淡道:“补罚。”
众臣表情一阵扭曲。
还能这样?
景明帝这一连三罚到底表明了某种态度,使众臣心生凛然。
“与朱子玉厮混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第326章 加深印象
景明帝问出这句话,众臣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微妙了。
皇上问得有点宽啊。
一般来说当人外室的女子还能是什么身份?好了说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而大多都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发生了这种事,关键在怎么收拾身在仕途的男子身上,谁会关心一个外室什么来历。
众人眼神微妙还有一层原因:看热闹的人流传那个外室姓崔,还是个大姑娘打扮,现在有种说法,那个女子是荣阳长公主之女崔大姑娘。
这个传闻有些离奇,朱府与东平伯府对此皆缄默不语。
但无风不起浪啊,说不准是真的呢?
当然,不管真的假的,他们在这种场合是不会拿女子身份说事的。
景明帝冷眼瞧着众臣神色,半点不觉尴尬。
怎么了,他好奇问问不成么?
景明帝最终没有得到答案,在众臣诡异的沉默中悻悻散朝。
回了御书房,景明帝往龙椅上一坐,越想越觉得古怪。
那些老家伙态度未免太奇怪了些。
思来想去,景明帝喊道:“潘海。”
潘海忙道:“奴婢在。”
“这个事情这么热闹,很多人都知道了吧?你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潘海是东厂提督,打探情报自不在话下,很快就一脸古怪回来复命。
“怎么?”相伴多年,不只潘海了解景明帝,景明帝同样了解潘海,一见他的神色就知道有问题。
潘海只沉默了一瞬,便如实禀报:“回禀陛下,与朱子玉有牵扯的那名女子是崔绪与荣阳长公主之女……”
见景明帝一时没有反应,潘海体贴补充道:“您的外甥女……”
景明帝险些抓起龙案上的砚台砸破潘海的头。
潘海这个混账,难不成以为他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他当然知道荣阳的女儿是他外甥女!
景明帝站了起来,被这个消息气得在御书房里来回打转,连藏在堆成小山般的奏折之下的话本子都失去了吸引力。
话本子算什么?有堂堂一国之君的外甥女与有妇之夫搅在一起更令人吃惊吗?
要是话本子上有这种故事,他还要笑骂一声荒唐。
“确定了?”景明帝脸上挂不住,追问。
潘海低着头:“荣阳长公主去了朱家,慈宁宫那边有人去了东平伯府……”
景明帝又诧异了:“这与东平伯府有什么相干?”
最近东平伯府似乎频频在他耳边出现,以至于一个寻常伯府他竟印象深刻起来,甚至还记得他们府上有位得了他玉如意的四姑娘。
也不知道那倒霉丫头嫁出去没——景明帝忽然觉得自己操心有点多,尴尬回神。
潘海提到东平伯府也是一脸古怪:“回禀陛下,朱子玉的发妻正是东平伯府的大姑娘,事情发生后东平伯就把女儿带回府中了。”
景明帝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前往慈宁宫。
人上了年纪就畏寒,天一见冷太后就窝在烧着火龙的室内不再出屋了。
往日里听一场戏,抄一卷经书,吃着外边见不着的新鲜蔬果,日子平静且自在,可是今日太后的心情好似冬日的阴天,糟糕至极。
“皇上驾到——”
一声通传令正闭目养神的太后立刻睁开了眼。
景明帝大步走了进来。
“母后在休息么?”
太后整理了一下心情,笑道:“皇上快坐。”
景明帝挨着太后坐下,顺势把滑落到地上的薄毯捡起来替太后盖在膝头。
哪怕这样暖如春日的屋子,到了冬日,太后的膝盖还是受不住。
景明帝记得是为什么。
那时候他还是无依无靠的皇子,因奸妃谗言惹了父皇大怒,罚他去跪到冰天雪地里。
还是皇后的太后闻讯赶来,跪在他身边向父皇求情,跪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求得父皇回心转意。
可是从此之后太后就落下了腿疾。
景明帝想着这些,那些质问就默默咽了下去,伸出手替太后轻轻捏了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