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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锦(435)+番外

妇人怀中的男童跟着放声大哭。

突然,妇人抱紧男童往城门处冲去,疯狂喊道:“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我不出去,让我儿子出去吧,我儿子没生病,真的没生病——”

几支长矛挡在妇人面前。

妇人把怀中孩子往一名兵士身上推去:“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明明是个好好的孩子,不能留在城中等死啊……我不走的,让我走我也不走,我还要回去照顾妞妞呢——”

妇人的喊声令兵士面上露出几分不忍,可上官的命令不能违背,随着妇人把孩子往前送,手中长矛下意识刺了过去,等反应过来往回收,孩子已经被刺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虎头,我的虎头!”抱着染血的孩子,妇人终于崩溃了,头一低竟对准长矛冲去,“你们这些畜生干脆把我也杀了吧,我们一家人正好团聚了——”

郁谨眼神一缩,捡起砸向太子的那只破鞋扔了出去。

破鞋击中妇人膝盖窝,妇人腿一软摔倒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间,而那些百姓则以为妇人连同孩子都被守门兵士的长矛刺死了。

如果说男人的死令这些百姓暂时胆怯了,妇人与孩子的死却放出了他们心中的暴戾。

本该保卫家国百姓的兵士却对妇孺举起了刀枪,那他们还有什么指望?

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人群越发暴动起来。

郁谨骂了一声:“这些蠢货!”

本来能控制住的局面,只要太子说几句适当的话就能避免这些无畏流血,可偏偏太子第一时间逃了,以至于场面开始失控。

“弓箭!”郁谨伸手。

一旁龙旦立刻递上长弓与箭囊。

郁谨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迅速弯弓拉弦,箭如流星飞了出去。

利箭破空,直奔高高的钟楼而去。

“嗡——”肃穆悠扬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响彻全城。

又是接连两支箭射去,钟声再响,传得更远。

鼓响,城门关闭,万家入眠;钟鸣,则城门开启,人们开始一天的劳作。

晨钟暮鼓本就是城中百姓听惯的,可从灾难发生以来,他们再也没听到过象征着黎明的钟声。

没有黎明,那便只剩下了黑暗。

百姓们愣在原地,有些痴了,再然后不由自主追逐着箭来的轨迹,看向立在城墙上的青年。

弯弓拉箭的年轻人逆着光,瞧不清面容,却能看到他挺拔如白杨的身姿。

见压住了场面,郁谨沉着脸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王爷!”还没来得及离去的赵侍郎大惊失色。

不足两丈的城墙,对郁谨来说毫无困难就落到了实地上,亦落到了那些百姓面前。

“我是当今圣上第七子,燕王。”郁谨说完,大步向他们走去。

百姓们不由自主让开一条路。

郁谨面无表情穿过去,走到摔倒在路边草丛里的妇人面前,弯腰抱起吓得忘了哭泣的男童。

男童肩头还在往外冒血。

“龙旦!”郁谨喊了一声。

早就随着郁谨跃下城墙的龙旦颠颠跑过来:“王爷?”

“给这孩子包扎一下伤口。”

龙旦忙把男童接了过去。

男童一到龙旦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那些原本绝望麻木的灾民,听着孩子的哭声露出欢喜的笑。

原来那娃娃没事!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对这些看不到活路的灾民来说,他们以为的男童的死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当他们知道孩子还活着,生的希望如春芽,悄然滋生。

不多时,摔在草地上的妇人亦爬了起来,惶恐看向郁谨。

郁谨不吝微笑,温声道:“大嫂放心,本王会带你的孩子出城,把他安顿好。”

“真的?”妇人眼中迸出强烈的惊喜。

“我随太子奉天子之命前来看望大家,自然不会随口许诺,大嫂可愿信我?”

妇人望着青年那张清俊无双的面庞,用力点了点头:“小妇人信的——”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痛哭起来。

这一哭,无数百姓跟着哭起来。

他们就这么站着,抬手抹着眼泪。无论男女老少,皆放声痛哭。

这样的场面颇古怪,几乎闻所未闻,可又格外震撼人心。

至少赵侍郎被震撼住了。

他能被指派为主官前来指挥赈灾,在景明帝眼中自然算是一位干吏,先前随太子准备撤退也是无奈之举,被太子狠狠拖了后腿而已。

望着跳入城内的青年,赵侍郎撸了撸袖子。

燕王皇子之尊尚且不惜己身,他又算什么!

第548章 不失信

准备从城墙跳下的赵侍郎被随从死死拽住:“大人,不能跳啊,城墙近两丈高呢,您要跳下去,腿会摔断的!”

赵侍郎往下看了看,脸一白醒过神来。

人家燕王是在南疆战场混过的,他一个老胳膊老腿的文臣,跟着凑什么热闹。

恢复了理智,赵侍郎命人搬来墙梯,顺着梯子爬下去。

“大嫂家中还有什么人?”郁谨问。

妇人答道:“还有一个女儿,她,她发热了——”

人群一静,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发热,往往是疫病的征兆。妇人的女儿疫病发作,说不定妇人也染上了……

这些急着冲出城去的灾民几乎都是聚集在西区的人,自认为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不想留在城中等死。

他们怕被妇人殃及。

妇人似乎也明白情况,突然跪下来对郁谨砰砰连磕了三个头:“王爷,虎头就交给您了。”

她无比留恋看了龙旦怀中男童一眼,转身就跑。

没有人出声挽留,只有男童响亮的哭声:“娘——”

这样的哭声令人闻之心酸,但对见惯了生生死死的灾民来说,却也只是这样了。

他们都是朝不保夕的人,能怎么样呢?莫非劝妇人不要管等死的女儿?

郁谨沉默片刻,对龙旦道:“先把孩子带走吧。”

“王爷不可!”赵侍郎急慌慌冲了过来。

郁谨看向他。

赵侍郎苦口婆心劝道:“王爷不能意气用事啊,这孩子的家人染了疫病,他此刻说不定已经有疫病在体内潜伏,只等发作了。若是把他带出城去,一旦疫病流传开,那就是无法控制的灾难,无法对皇上与天下百姓交代啊……”

他理解这位年轻王爷的善心,可这种情形不能靠善心,善心往往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这样的教训史上可不鲜见,最好的办法就是遵循惯例:先观察疫情,倘若实在不可控制,就只能牺牲这些人以绝后患。

赵侍郎的话却触及了灾民们的痛楚。

“我们没病,我们家人也没病,为什么不能放我们出去?”

见赵侍郎下来了,钱河县令也跟着下来了,板着脸道:“有病没病,不是你们说了算。谁都不会认为自己有病,可等出了城,把疫病带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人群中就有人呸了一声:“要是这么说,县老爷还是城中人呢,怎么就能进进出出?”

又有人道:“就是啊,还有那些进城救灾的兵士,他们为什么能进出城?”

钱河县令被噎得无话可说,脸涨成了猪肝色。

郁谨瞥了一眼钱河县令,暗想:这种智障是如何当上县令的?

“各位稍安勿躁。”郁谨扬了扬手。

人们安静下来。

对于这位敲响钟声救下妇孺的年轻王爷,他们愿意听听他讲什么。

“各位对县令与救灾兵士可以进出城有疑问,就请侍郎大人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赵侍郎被郁谨推出来虽然无奈,可想到刚才灾民们齐声哭泣的情形,暗暗叹了口气,道:“各位可以看到,我们若要进城,需要换上草药熏蒸过的衣物,出城后更要反复洗药浴,服汤药……而那些兵士不但要做这些,出城的住处还是专门圈定的,他们只能住在城外那片地方,哪怕等这次救灾结束,亦要观察至少半月,没有问题才允许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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