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他成了姻亲,岂不是也要一同倒霉?
梅大人不想大富大贵,更不想这个时候去投机搏一把以后,他只想安生的过日子,自然就不会想要把女儿嫁给林三少。
他嗯了一声,再要跟他说说临江王的事,就听见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听说是梅四小姐来了,他很诧异,等到清客从侧门退出去了,便叫了她进来问她怎么来了。
梅四小姐静静的行完礼坐下,先问梅大人是打算怎么处置自己那位表姐的。
梅大人沉默了一瞬,才摇头说:“我还没有想好,若是我们追究,她自然是以后都无望了……”
“父亲不处置她吗?”梅四小姐诧异的挑眉:“她收买了村民,用死牛来敲诈我,险些让我出事,若是这样都不惩罚,那我算什么?岂不是人人都能来踩一脚?”
梅大人没有料到女儿是来说这件事的,见她这么生气,心里有些愧疚。
女儿自小没有养在身边,他觉得很对不起她,这件事说起来的确是很恶劣的一件事,女孩子家的名声是很重要的,可是他又有些为难和踌躇-----这个梅四小姐叫做表姐的女孩子,是他远房叔叔的一个外甥女,自小养在梅家,他的叔叔死的早,这个女孩子本来就是父母双亡家族无人才会被他叔叔托给他的……
他迟疑了一瞬,才轻声对梅四小姐说:“父亲知道你受了委屈,这回的事,也的确是清雅她做的不对,你想怎么罚她?”
梅四小姐静静的呆了半响,才问他:“我要怎么罚,您都答应吗?”
她知道不是的。
梅大人是很看重情谊的人,他答应了故人要照顾好清雅,就一直把她当女儿养着,这么多年来,哪怕当初的事早已经被证明是清雅欺负了她而不是她欺负了清雅,可是他仍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在他心里,清雅是寄人篱下,命运孤苦,是很可怜受欺负的。
哪怕是他已经知道清雅根本不是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小白兔,也仍旧改变不了这刻板的印象。
梅大人果然迟疑了。
他是很生气清雅的行为,可是真的要伤筋动骨的处罚她,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梅四小姐了然的笑了笑,便轻声说:“父亲,我也不逼你罚她,也可以不把这次的事说出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罢?”
梅大人惊讶万分,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手指敲打在桌面上仔细的盯着女儿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的点了点头:“你说说看。”
梅四小姐正襟危坐,直视梅大人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很坚决的说:“当初我四岁的时候,跟表姐一同滚落假山,你们都说是我顽皮…推了她下来,可是唯有他为我作证……”
梅大人愣住了。
这还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清雅才来府里不久,梅四小姐跟她处处合不来,小小年纪,两个人便针锋相对,清雅毕竟是来寄住的,总是可怜兮兮的躲在一边哭……
他总是觉得是女儿顽皮,所以凡事都习惯性的先斥责女儿。
这也是当父母的惯常的做法,跟外人有了冲突,总是不自觉的先呵斥自己的子女来凸显自己的公正和宽厚明理。
有一次家里不知是为了什么出去赴宴,清雅跟梅四小姐又不知为了什么事争吵,然后两个人都从假山上滚落了下来。
清雅摔得很惨,脚断了,接骨的时候哭的出了一身的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那时候也还没问清楚具体的情形,却听下人说是两个孩子起了争执,又看女儿伤的较轻,便下意识的呵斥了女儿。
那时候,的确是有个年纪小的孩子站出来说自己看见了,是清雅先动的手。
后来……
梅大人记不大清了,现在却隐约明白了什么,皱着眉头问:“你是在说林三少?”
梅四小姐笑了一声:“是啊,原来父亲还记得,这么久了,我以为父亲已经不记得了。”
其实的确是记不清楚了,人对于不想记的事总是格外的有忘性的,出了这件事之后,梅四小姐便不肯再跟父母说话,小小年纪总是晚上做噩梦,后来是她在苏州的外祖母提出要把她揭过去养一阵子,谁知道这一养,就是这十几年。
女儿大了,也本来就没有接触过多长时间,梅大人有些词穷,半响才说:“父亲不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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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6章 隐痛
那些旧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梅大人忍不住说:“我也不是真的有意要说你什么,当时那样的情景,毕竟清雅受了重伤……”
“那现在呢?”梅四小姐没有激动,情绪仍旧算得上是平静:“那现在你知道了清雅的本来面目,你知道她从小就故意跟我闹脾气引得我生气动怒,自己便装可怜博同情,害的我自小便跟父母分离,我长大了回来她仍旧不放过我,早早的唆使我出去上香,而后又差点害我摔倒,被人救了之后又在路上收买村民诬陷我,您为什么还是舍不得罚她呢?”
梅大人说不出话来,他总觉得小孩子之间争执不是多么严重的事,何况他也不过是呵斥了女儿几句罢了,天下当父亲的,哪个不曾教训过孩子呢?
再说了,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清雅是个这样的孩子……
“现在是相处出感情来了,养了十几年呢,就算是猫猫狗狗也该有感情了,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当成了女儿来教养的人呢,是不是?”梅四小姐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感的笑起来:“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女儿倒是在外头养了这么多年,跟个外人似地。父亲难道不觉得……”
觉得什么?
梅大人神情晦暗不明的垂下头:“我对不住你。”
不是这样的,梅四小姐心里觉得有些悲哀。
梅家重规矩,她自小就没有放纵任性过,秋雅来了,她也是很听话的,乳母说什么东西让给她,她便让。
可是有一样,是父亲从山西给她带回来的珠钗,她那时候才留了头,不能带这东西,便好好的珍藏在匣子里,可是秋雅看上了,她不肯给…
闹到父亲那里,秋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妹妹说,说我是捡来的,又不是正经的姑娘…原不配带这些……”
父亲没有信她的争辩,用很失望的眼神看她,毫不犹豫的把她的东西拿走给了秋雅。
自那以后,秋雅从她那里要东西就是常事,不管是什么,有时候是一碟子糕点,有时候是新鲜的布料,有时候或许只是屋子里好看的一件摆设……
她留不住任何东西。
因为那些全部被她的父母拿来做人情了。
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反抗的,可是反抗起来的下场更不好,她在父母眼里不知为什么,渐渐就成了那等不听话的,忤逆的,自私的孩子。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一直在让,可是就是一句好话都得不到。
在林三少出现的前头的日子,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人生灰暗无光,她以为她一辈子就要这么过下去了,明明才四岁,却很敏锐的察觉出了父母靠不住的道理……
是林三少站出来帮了她,说出了真相,也是林三少让她明白,她的父母亲看重别人的眼光更甚于更看重她。
他们不是不爱女儿,也不是那种蠢得重视外头的人重视过自己亲生女儿的人,只是这份重视和名声比起来,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毕竟梅翰林声名在外,是难得的好人。
好人怎么能对故交的孩子疾言厉色,为了自己的女儿去训斥已故的人托付的遗孤呢?
她一次一次的被清雅逼得节节败退,到后来几乎觉得自己无路可走,明明她有父母在身边,可是竟跟没有是没分别的。
连贴身伺候的嬷嬷和丫头们都会为了她站出来跟清雅针锋相对,可是她的父母亲们却从来不问缘由,一出了争执便一味的逼着她忍让,让她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