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环扣一环,盐政贪的多,他这里抽成的却更多。
这门生意还是从楚王谋逆了以后,他才想着彻底甩手的------其实自从隆庆帝上位以后,他就已经渐渐收敛了,不敢再贪的那么狠,至少左右盐政人选这一样是不敢再伸手了,只是借着人脉便利,撑着个把盐商,借着自己手里捏着那些盐政的把柄,多扣些盐引出来罢了。
可就算是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可偏偏他见隆庆帝生了儿子了,想着收敛了,竟忽然就闹出来了。
他瞪着眼睛,握紧了拳头到退一步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半响才怔怔的说:“都收了这么多年了,封地上我们王府是如何的,你心里知道。”
端王妃喉咙一梗,想到他们在封地的藩王府邸,规制比之皇宫也差不多少了,面色就是一白,紧跟着便似秋风中的落叶抖个不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可怎么办……”她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往下落,惊惶得如同惊弓之鸟:“这回查的严呢……”
端王自己也揪着这么多天的心,自从知道这事儿以后,他就连着这么一个多月都没睡好,如今青白着脸摇头:“也未必就到了那个地步,现在不是还没查出来吗?”
历任盐政那么多,未必就会查到先帝一朝去吧?
那个时候的老臣,多多少少也要看先帝的面子……
他自己安慰自己,可其实心里也急躁得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再想,别无他法,催促着妻子:“往皇后宫里多走动走动……”他咬了咬牙,出了一回神才道:“若是实在没法子,往方家去一趟,寻寻方家老太太……”
端王妃进宫越发殷勤,每每见着小皇子便说上一箩筐的吉利话。
方皇后半点儿异样也没露出来过,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还说起儿女经来,落后又道:“你最近倒得闲。”说罢打趣一句:“放心罢,有礼部和圣上看着呢,这人选上再不会出错的。”
她是在说给世子们选妃的事。
换做从前端王妃自然会旁敲侧击的打探个不住,可是等到现在,她却一个字都没心思问,强颜欢笑的陪着说了一阵,才鼓足了勇气提一回盐引案的事:“这事儿闹的…原本还想着给小皇子大办的,倒是把小皇子的满月给耽误了呢。”
否则按照隆庆帝的性子,前两个月小皇子的满月,无论如何也会大办特办的。
方皇后笑着摇头:“他一个小人儿家,原也不该太过娇纵。”
却半个盐引案的字也不提。
端王妃真的急的连嘴唇都干裂看来,一说话连舌头都痛,心惊胆战的告辞出宫。
方皇后这边眼看着水米不进,她却不能坐以待毙,想了又想,还是往方家去了一趟。
方老太太和方夫人见了她一回,态度很是恭敬,做足了礼数。
端王妃心中一轻,可是紧跟着再问,却又仍旧什么口风都探不出来。
她忙碌了一阵,一无所获,愈发像是没头的苍蝇,急的到处乱撞,拉住了端王咬唇问他:“事到如今,你跟我交个准话,是不是得罪了方家才引发的这祸事?否则这事儿还没牵连到你,你怎么就先……”
先说起方家来了?
端王的拳头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终于还是嗯了一声,铁青着脸说了原因。
为难曾耀,是自来就有的规矩。
盐政们拿捏着盐商的命运,可盐商们也同样是给盐政们送银子的,姿态自然也要摆足。
偏偏上一任的黄冰清原本是想着留任三年的,还许了盐商们许多预提的盐引,可是却被方家挤掉了差事…
盐商们这才想着给曾耀一个下马威。
谁知道曾耀这个人如此不开窍,其实只要他多多许诺盐商们多发些盐引出去也就是了,他捏着盐引,难不成还不能让盐商们低头?
可他偏偏就是个愣头青,又仗着方家的势力,竟三不知的就把这事儿给捅破了天。
捅破了天以后,就不是曾耀能收的了尾的了,牵出萝卜带出泥……
端王妃还没听大明白,可是却知道了,曾耀是方家的姻亲。
她茫然抬头看着端王:“那你让我去找方家…”
端王惨然一笑:“若是实在到了那个地步,就只好把家财俱都献出,好歹保命了。”
端王妃这才听明白,要是这事儿被牵连出来,端王是绝不能善了的,他是想让方家拿了钱替他消灾,借着方皇后的口,保住一家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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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收钱
这件事像是滚雪球,越滚越大。
隆庆帝起先是不知道这事,等知道了这事,气的七窍生烟。
这么多银子,抵得上国库一年全部的收入了,天灾人祸这么多,年年到处都是要用银子的地方,他恨不得能自己去挖出无尽的银矿来。
可是就是这么艰难了,那起子小人却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弄鬼!
这么多银子,比他的私库还要多了。
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一口气,一个月之内连着换了四任主审官,最后一任还是让钱士云补上了才算称意的。
钱士云却是个明白人,他是隆庆帝亲手提上去的,既然隆庆帝亲手把他提的这么高,他就乖乖当他的纯臣,隆庆帝要让他审,他审就是了-----前头几个不敢深查的,可通通都没得了好,总归办好了事,隆庆帝这边总有个交代,至于那得罪不得罪人的……
眼下就顾不了了,还能顾着以后?
干脆跟隆庆帝申请了,借了林三少过来使。
有了林三少帮忙当同审,审案的速度更加的快。
过了新年,抓的人越来越多,历任盐政诸如黄冰清、钱坤、艾琪等人通通被抓,朝野人心惶惶,比之楚王谋逆之时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咬一个,牵连的人越来越多,端王终于坐不住----有林三少,什么挖不出来?
他跟心腹幕僚长史商议一阵,终于清理出了家私,让端王妃夹带在给方家女的添妆里,一道带了过去。
方家起先还是没在意的,等方家姑娘一打开那个匣子,登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里头竟是加起来二百多万两的银票,和田庄地契房契无数。
她深吸了一口气,当场不敢表露出来,却立即招手让丫头去唤来了母亲方大夫人,而后在方大夫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方大夫人同样惊得半响回不过神来,立即把下人给撤的干干净净,颤抖着打开匣子一看,立时又阖上了,好半响才缓和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亲手捧了匣子,放到女儿那张千工雕八仙过海图案的拔步床的被子底下,紧紧捏一捏女儿的手:“稳住了!再有什么事,也等上午添妆的人都吃完了宴以后再说。”
又连忙叮嘱:“决计不可让任何人碰你这张床,你哪儿也不许去!”
方姑娘连忙点头,咬的牙齿打颤才忍住了震惊和心里的茫然,端坐着继续接了外头来的客人。
这一天陈绵绵也同去给方家表姐添妆,她是方家的外孙女儿,自来受宠,跟方家表姐也很是相宜,下了轿子便兴冲冲的:“倒忘记了再给表姐带一支花叶儿流苏钗了。”
是京城新时兴起来的排钗,达成花叶的形状,底下缀着细细的银链子或是金链子,再或是更精细些的米粒大小珍珠制成的流苏,插在鬓发侧边,垂下流苏到耳边,越发显得人温柔婉约。
她是在跟卫安说话。
卫安封了郡主之后,母亲便着意让她跟卫安走近一些,她在彭家几个的宴会上又见了卫安两次,再又去卫家几次,便跟卫安关系比从前要好上许多,话也能说上好些句了,见了卫安就拉住她的手,就着她的耳朵告诉她:“我表姐可威风呢,连端王妃她们,都要来。”
可不是威风么。
不说方皇后如今生下了嫡子,圣上爱他们两个爱若珍宝,就说这位即将结亲的方家六小姐嫁的人家,那个曾家,如今就是查着盐政亏空一案的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