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不知天在水(20)
肖菡死了,她心里也不好受,她都已经想好了,以后只要傅宁没出嫁,她就会一直像对亲人一样关照他。可她没想到傅宁会惊世骇俗地去跟死去的肖菡冥婚,更没想到他会激烈地去殉葬。
不!是殉情。其实对于肖菡和傅宁的关系,她是猜疑的,可今天医丞的话更加验证她的猜疑是对的。且看父母一脸平静接受的表情,想来他们也是一早就看出端倪了。
左腕传来火热的灼痛,傅宁转了转脖颈难奈地呻呤了一声,细细的睫毛簌簌颤了颤,然后悠悠地睁开了眼。
从他皱眉的时候,白启就激动地跳起来大喊着唤父亲和许情去了。
白婶就在屋里,她看着傅宁清醒后茫然无神的样子,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白启之前坐的位置,她腹中没有文采,看着傅宁心如死灰的模样,她说不出能够激励人心的话,但她想安慰傅宁。
“好好活着,你还年轻,肖菡走了,你还有我,有你白叔,再不济也还有启儿情儿不是……启儿这么大都有家室了,今天还差点当着我们的面哭出来,她舍不得你,大家都舍不得你……”
“婶,对不起,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可……”傅宁哽咽了一下,他的眸子里又溢满了泪花,“好苦啊,想想以后,她不在的日子还有那么长,要不是遇见她,我不可能还活到现在。她还小啊,才十六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将手臂伸到自己额前,挡住眼睛,忍不住抽咽了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滚滚而下,因为伤心,他浑身都在激动地颤动,让人动容。
“她没了!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活着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有价值……”有人轻轻拉开了傅宁的手臂,用一块手帕一点一点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狼藉,这个人是白叔,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白启和许情立在他们身后,白启手里端着热水,许情手里端着汤药和米粥,听了傅宁的话,众人皆是神色凄凄。
白叔把一根簪子放进他手里,是他今天用来自伐的那根簪子,同时也是肖菡之前许他的那根簪子。
“这是阿菡给你的吧,你们的事我们多少有猜到,这根簪子是她的情意,你该好好珍惜,不该如糟蹋。”
“我……”傅宁握紧了这根簪子,回忆从前,心里更是哀痛。
“孩子是无辜的,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该好好保护自己。”
傅宁心里一紧:“孩子?什么孩子?”
谈到这里,白启和许情都跟着白婶退出了房间,药、粥和热水都放在了桌子上。
“是啊,医丞今天诊断的,孩子快两个月了。”
傅宁的神色震惊,白叔扶着傅宁靠坐起来。半晌,傅宁将手隔着被子颤巍巍地覆在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脸上的神色几经多变,最终还是含着眼泪笑了出来,但说出来的话听着却又那样叫人心疼。
“你真是好狠的心啊,肖菡。你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我无牵无挂,再不想活了,可你又留下一个孩子,这是你的孩子,是你在这世上唯的骨血,你……你又叫我怎么舍得……”
听到这句话,白叔的一颗心落下来了,他知道有这个孩子,傅宁不会再做傻事了。
傅宁之前托许情的那个盒子,最后被白叔送了回来,还个盒子几乎装了傅宁和肖菡的全部家底。本以为自己过不了今天,这些是他还白家的恩。可现在不一样了,肖菡不在,他还要带一个孩子,出于实际考虑,他最后还是收下了盒子。
打开,里面的银钱一分未动,他想了想,从里面拿了五十两白银又硬生生给塞给白叔,权当是诊疗费。
诊疗费远远要不了这么多,白叔知道这是傅宁的一片心意,便也收下了。
第 11 章
肖瑾今年四岁了,头上用红绳绑着两个可爱的朝天髻,笑起来的时候圆圆的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双黑眸亮晶晶的,就算是一身简单的素服也掩盖不了她的灵性。
走路蹦蹦跳跳的,见人就笑,像个猴子一样,但她是个好孩子,很听她爹的话,从来不捣蛋调皮,做为一个女孩子她从来也没有跟别人去爬过树。
她跟她爹认字读书学礼仪,学得认真。她爹偶尔还教她认认药草,不过对于医学方面她爹也知道的不多,她学得自然也没多少,不过有个头痛感冒划个小伤口什么的,自己也会处理。
不过这懂事又可爱的小女孩确没什么朋友,大家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有时她跟她爹在路上走着走着,都会有人悄悄向他们扔石头。而她爹往往看到人也不追究,只是护着她叹气。
其实这都是因为她姓肖,叫肖瑾,是傅宁的孩子。
傅宁为肖菡冥婚殉情,不管他最后是活着还是死了,村里人都觉得感天动地可歌可泣。可当得知傅宁从鬼门关回来以后还怀上了,那可就恐怖了。
村里人都愚昧地说傅宁怀得是鬼胎,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更不巧的是,在肖瑾出生的那一夜,暴雨如瀑,河道里的水上涨,淹没了许多庄稼,不久后山上又滚山石,砸坏了许多房屋,伤了不少牲畜,从村里去镇里为数不多的几条路也被冲毁了。
傅宁抱着孩子躺在床上还没超过三天,就有人拿着锄头等农具怒火冲冲地来砸门了。
其实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天意,有没有肖瑾的出生,这场灾雨都是要在这一年的这一个月这一天要下,天道如此而已,没有谁能够阻挡。
那些来砸门的农妇们冲进屋里一番乱砸破坏,傅宁看他们没有伤害自己和孩子的意思,就没有反抗,抱着孩子拉起床帐在床上默默得缩在一角,等风波过去。
外面的打砸破碎声桌椅翻倒声,还有各种人嘴里发出的叫骂声,惊得孩子在傅宁怀里哇哇地哭,傅宁只能轻声安抚,没办法,家里没有女人,谁都能来欺负。
后来去镇里的路还是傅宁出资修的,他拿那一块金饼换了一千两白银,又舍了一半,不计前嫌的去修葺那些受到破损的民居房屋。
傅宁良善,他记恩。他还记得他和肖菡两人刚到这里一无所有的时候,帮助他们的不只是白家,张家李家帮他修补过漏水的屋顶,第一次过冬的衣物棉被是钱家谢家补给,那些点滴的温暖他都牢牢记着,即使别人已经忘了。
这是白田村的一道难关,关系着一年的温饱,傅宁疏财解难,有人感念,但也有人起了歹心,贪图傅宁的钱财。
道路刚刚修通,肖瑾就被绑了,她们狮子大开口,要六百银,不许他报官,否则就撕票,傅宁左拼右凑,搜光家底,又借了三十两才凑齐。
肖瑾赎回来后,傅宁立刻报了官,人是在几个月后归了案,可银子回不来了,早就不知道被她们花到哪里去了。
傅宁如今一贫如洗,还倒欠别人三十两白银,又带着孩子,日子过得不是一般地艰难。
对于傅宁这种广施的恩惠,大家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肖瑾这个鬼胎他们还是避讳,并且不让自己家的孩子与之接近。
日子也就这样冷冷淡淡地敖下来,对此,傅宁只是感到心酸与无奈。
这几日的天气阴雨不定,眼看着要变天,傅宁忙把雨宁送回家去,留肖瑾在家。
雨宁姓白,是白启与许情的女儿,比肖瑾小一岁,两人很玩得来,白家人待他们还是一如既往,肖瑾见到白启姨啊姨啊地叫得甚欢。
村里没有私塾,傅宁便是两个小鬼的启蒙先生。想到以前,白启和肖菡小时候也是他带的,心里一阵唏嘘。
白启和许情对自己的孩子都一致比较严厉,所以可怜的小雨宁只能在先生这里求亲亲抱抱,对于这样溺人的孩子,傅宁也是喜欢地紧,想到自家孩子,他觉得有些难过,生活压力所迫,他都忙着到处采药,要不就织布补贴家用,没有时间顾得上她,她也比一般孩子懂事,自己乖乖地,不吵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