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辨我是夫君(18)+番外
傅嘉木甚至无需求证,便已然信了她的话。眼前的女孩儿穿着男装,依稀可以看出几分娇俏来,颇有几分时问萍往日的神采。他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原本是张杀意凛然的美人面,柔和下来之后却出人意料的温和,道:“我信你。你同我回去,我自然将公道还于你身,你母亲曾有大恩于我,她的女儿,不能就这般的流落在外。”
说着,看了乔停云一眼,眼神中有明晃晃的敌意。他或许因为直觉不怀疑时雨的身份,但是却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对方的动机。
时雨听他说母亲,面上也柔和了些,“我非挟恩图报。”
英国公道:“咱们回家去说。”
寥寥数语,他便将“你”“我”,变成了“咱们”。乔停云听了心里颇有些不舒服,只是碍着时雨寻他是为正事,不好开口嘲讽,却忽地又想到他干的混账事来,笑一笑道:“英国公府,她是去过的,还劳累您赐了银两呢。”
时雨咳嗽了一声,示意他收敛一点。英国公府她必然是要去的,不然也无法得知袁家那场大火的真相,可傅家与乔家的旧怨在那里摆着,她如今和乔停云出现在一块儿,倘或傅嘉木起疑,对乔停云这么个身怀秘密之人,却未必是好事。
然而这混账东西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苦心,摆明了就是要挑衅。他本来就生得好,如今咄咄逼人起来,眼眸似星,与傅嘉木相对而立,是截然不同的好看。
傅嘉木与他相对视,半晌,扯了扯嘴角,古怪地道:“乔大人今天倒是空闲。”
乔停云原本是扮作乔停光的身份的,如今却微微冷笑起来,道:“时雨是我兄长的婢女,我助她找人,是为恻隐,然英国公您为人我却不甚信任。待我兄长回京,必会一同上门讨教一番。”
傅嘉木微微一笑,艳色横生,“我自然也是期待他能回来的。”
言罢他便以眼神示意时雨,转身离去。
时雨回头看乔停云,略一沉默,便福了福,声音极轻地道:“大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乔停云默然瞧着她,并不言语,只在她转身时下意识勾起手指。仿佛是……一个挽留的姿势。
然而比他更激烈地暴露出不甘心的是在场早已被众人忽略的流霞,她猛地上前几步,却不敢去抓傅嘉木的袖子,而是双眼通红,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国公爷,您这便要走了么?”
她恨恨地看向时雨,尖声道:“她拿不出证据,如若也是假的呢?哪怕是那个女人来了,时过多年,故人心易变,您怎么能因为这么一个小丫头,就——”
时雨骤然转身,她这些时日在乔家颇长了些个子,可毕竟还是个少女,看人便要抬着下巴,却不减气势,“你,说谁?”
傅嘉木也顿住了脚步,却不曾回头,只是淡道:“你们姑娘累了,还不扶她回去?”
流霞左右两侧的婢女忙要拉住她,可却被她甩开了,傅嘉木的冷漠让她感到了被抛弃的惶恐,“我说你这个小贱人和你那短命鬼的娘!”
乔停云只觉得眉心一跳,就见时雨面上色变,可有人更快,甚至不用英国公吩咐,便上前抬起手来,“啪”地给了流霞一巴掌。流霞简直恨得要发疯,尖声骂着不堪入目的话语。这位被贵人们追捧的名妓此时体面尽失,竟然只是为了求得前头的人再回头看她一眼。
“傅郎,傅郎,你回头看看我,”她凄凄地道,“你已经有一月余未曾来我这儿了。”她被英国公手下的人押着,苦苦哀求。
时雨忽地不想再和她计较,沉默着站开了。她是厌恶此人借着母亲的面貌来勾引人,可是真正的错,却不在她身上,是有人爱这张脸,才将一个兴许有些洒脱的女人逼作一个泼妇。
傅嘉木没有回头,只是略略侧身,向时雨伸手。
“我们回家去。”他说。
“啊——!!!”流霞的尖啸如同泣血,叫她的心微微一颤。她再看了乔停云一眼,终于是转身走了。
马车上,时雨缩在离傅嘉木最远的角落中。年轻的女孩儿对善恶的感知并不分明,只是却也忌惮傅嘉木,不愿意十分与他亲近。
傅嘉木放柔了声音,道:“你先头既然有机会告诉我真相,为何不早些说出实情。”
她回过神来,没有回他的话,只是道:“那个流霞,你会将她如何?”
傅嘉木看着她的神色,蓦地笑了,“我不会伤她性命,你放心。”她便也笑一笑,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又说,“婉然是我的姊妹,我想着里头有隐情。”
英国公不傻,方才的流霞他能忍,只是马上要面对的婉然他却忍不了。哪怕时雨如今并没有半丝怪罪的意思,他也忍不了。
虽说是他的手下认错人在前,可她明知真正的时问萍之女便在京中乔家,却一味误导他,以至于正主亲自来上门问责。
外头忽地响起一声闷雷,时雨掀开帘子看去,只见天色渐暮,黑云压城,暮春已过,当是夏至了。
在此情此景下,她不想眼前的傅嘉木,也不想那动机不明的薛婉然,只是想,那方才还留在原地的乔停云他,可曾带伞了呢?
第21章
“轰隆”一声,屋外下起倾盆大雨,婉然直觉心口一跳,颇为不安。她忙看向身边的侍女,道:“出去问问,国公爷可曾带伞了,该叫人送伞去。”
侍女忙去了。
老太太很是欣慰,拍了拍她的手道:“是个好孩子。”傅家的小妾们莺莺燕燕地坐了一屋子,闻言都捂嘴娇笑起来,嘴甜的魏姨娘道:“老太太这样有福,国公爷孝顺,小姐也孝顺呢。”
老太太为人其实颇为严苛,只是薛婉然原是下人,做事自然小心可意,傅嘉木倒有几分觉着她过于小家子气了,老太太却觉着很是熨帖。她但凡做什么事情,无一不过问老太太,愈发叫如今年岁大了的老太太觉得自己还被需要,更觉着这孙女识趣,心里十分的舒坦。
外头雷一阵,雨一阵,薛婉然看似目光担忧地瞧向外头,心中想的却是那些个被她派去的侍卫。英国公将这些人分拨给她用作保护之用,当时却也言明伺候一切皆听她吩咐,因此她才能这样轻易找到人动手。
可这些人却至今都不曾回来。
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被英国公发觉了?
她原先还想,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会想着要杀一个曾经亲如姐妹的人。可是午夜梦回,全是英国公的面貌,他牵她走过这个府内的许多地方,告诉她,这处与当初时家一模一样,那处种着时问萍最爱的九里香,她渐渐发觉原来这世上有人比她能够更像时问萍,那就是时雨。
时雨爱九里香,爱吃糖炒栗子,她才是傅嘉木真正要找的人。而她薛婉然不过是时问萍收养的一介孤女,是时雨身边一个卑贱的丫头,怎么配得上如今英国公的垂青?
可要是时雨死了,那这世上便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认出她来,她还可以与傅嘉木在一起很长的日子。
雨势愈发大了,她听见后头病弱的程姨娘咳嗽几声,轻声说:“这样大的雨,下得叫人心慌。”
程姨娘是后院之中最受宠的,不仅仅是为她面貌与时问萍的些微相似,也是因为她出身于落拓的大家之中,饱读诗书,身体却病弱,身世也与当初的时问萍相仿。
老太太不喜欢这样病恹恹的女子,可确实这雨也下得急,暴烈肆虐,这阵势像是要水漫京城。她往外张望两眼,便叫自己身边的人去门口看看国公爷可曾回来。
半晌,那侍女回来了,身后跟着的便是叫一屋子的女人都惦记着的傅嘉木。
外头雨大,他本来穿一件赭色衣裳,肩头却被打湿了一大片,乌发也被打湿几缕,贴在白皙的面上,显出几分妖异的美来。老太太忙要叫人给他去更衣,他却摇头道:“儿子还有事情要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