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男后(30)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时也,运也!”许久,韩奉节微微叹口气,自知没有活路,反而平静下来。他靠上湿冷的石墙,向着石牢另一侧转过身,对着隔壁那团阴影扯了扯嘴角。
“霍清流,你早知如此,所以从未想过离开咸阳是么?”
霍清流在他隔壁。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枷锁在身。在蒙允王宣带人将他们包围的时候,相比韩奉节等人的垂死挣扎,霍清流的反应则比较平静甚至冷淡。他甚至连剑都懒得出了,古拙被他直接甩给了王宣,在韩奉节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束手就擒。
牢里没有昼夜更替,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那盏普通的陶豆。自从他们被分别关进这个地方,除了定点送饭的人同时把陶豆里的灯油顺便添满,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根据那人送饭的次数,霍清流判断他们被关在这个地方至少三天了。
韩奉节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按时吃喝,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大多时候他就对着石牢低矮的青条石顶发呆,霍清流偶尔看看他,猜他说不定在想远在韩都阳翟的家人。
其实他们有一点是一样的,同是迫不得已离开故国。
然而命运最终注定他们将走向不同的结局。
牢门再次打开,来的不是送饭的人。
“公孙,请随属下来。”
章辖上前要扶,霍清流摇头。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一手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章辖想他许是不想人前示弱,当即转身步出牢门在门外等。霍清流努力稳住身体,目光却向隔壁望去。韩奉节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整个身体都被阴影包围,根本看不清他面部表情。
轻轻启唇,但他最终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自己的怜悯没有任何价值,更救不了任何人。
石牢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甬路,章辖、田蛟默默在前面带路。他被投进石牢的时候是蒙着眼睛的,一路上什么也没看到。现在要出去了,终于看清了甬路尽头那几间牢房里绑着的、或许还能称为人的囚犯。潮湿的空气混杂血液的腥臭,味道简直无法言描。
霍清流脚步一顿,章辖回过头来。
“公孙?”
霍清流虚弱的摆着手,努力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不出意外,嬴季的车驾在远处静静等候。
王宣从马车上跳下大步走过来,上前一把扶住几乎撑不住身体重量的人。
“公孙受苦了。大王知道公孙是冤枉的,只是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公孙请随末将来,大王已经在等候了。”
“容我……”霍清流再次停下脚步,艰难道:“容我先行洗漱更衣,略整仪容。”
几日牢狱之灾,霍清流明显见瘦,更是精神不济。沐浴一应用具早已备好,霍清流一到,田必马上伺候他宽衣。
“真是太好了!小的这几日可是担足了心。”
“难为你了。”
“公孙哪里话。小的自是知道公孙万万不是逆臣贼子。”
霍清流不无苦笑,这般信任,简直无以为报啊!
与被投入废宫不同,这次短短五天时间,霍清流整个人清减下去整整一圈。田必碎碎念早就为他备下了平日里爱吃的东西,一定要好好补一补,把这几日牢狱掉的分量补回来,又咒骂韩国人不识好歹竟然设计陷害。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整件事岂是韩国人设计陷害这么简单。
从无交集的韩国公子贸然纠缠,突然出现冒名顶着庆言名义的燕国死士,他可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他没有见到秦王。更衣后,他就在马车上睡了过去。马车返回宫苑,嬴季就见他双目紧阖双眉微蹙,仿佛心里填着满满的化不开的愁绪。
田必打算叫醒他但被秦王及时制止。
让他睡吧。
但是霍清流夜里就烧了起来。
商隐把那只熟悉的手放回温暖的被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田必手里接过浸过凉水的巾子叠成条状搭在霍清流的额头。他是一直为霍清流问诊的太医,对他的身体情况非常了解。想来几日牢狱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秦国的秋天到底不比霍国潮润温暖。
“……受了些风寒,服了散寒的药很快就无碍了。”
嬴季不由松口气,命人好好照料。
田必又抱来一条锦被给霍清流盖在身上,摸了摸他额头,感觉巾子温了,取下来又换上新的。身后推门声起,田必回头发现是辛葭。
“姐姐怎么来了?”
辛葭床前一跪,先看了看霍清流脸色,这才小声道:“殿下一直想见公孙,刚刚才哄睡下,我过来看看。”又问:“公孙如何?太医令怎么说?”
“公孙受了风寒。”话锋一转,田必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韩国人果然狡诈!那韩国公子我曾见过两面,就知他不是什么善类。只是、只是不料他竟然陷害公孙!”
辛葭:“……”
辛葭有心说他你这话题也扯得太远了,但是又想霍清流睡的深沉,还是不和这竖子计较了。
辛葭帮忙照顾了半夜,后半夜霍清流热度退了这才告退。田必千恩万谢的送了出去,辛葭无奈道:“你也不用谢我,只管住自己的嘴巴吧。有的事可说有的事不可说,都这些年了还是没长点记性。”
“……公孙,何以认定秦若出兵必先灭韩?”
竹屋前,十来岁的霍清流双手托着下巴仰望万里天河。庆言问到这个问题时,霍清流不假思索,“先生曾说,四方围城必不久矣。虎狼环饲,就算秦不出兵,魏、楚、齐早已虎视眈眈,韩又能苟延残喘多久?”
十来岁时的对话又在耳边回响,霍清流迷迷糊糊的想,刚刚谁又再说韩国的事?
第37章 记中之计 一
“审清楚了?”
“是。”
蒙允早已恭候多时,秦王一到马上呈上木牍。趁着嬴季低头看木牍的机会往他身侧看过去,王宣一本正经跪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当他根本不存在,蒙将军心里把大秦第一剑客上上下下骂了一遍,心道竖子你等着,看回了咸阳怎么收拾你!
一会二人出来,蒙允把人拦在廊下,咬牙切齿低吼:“你到底想怎样?”
王宣用剑柄把要伸过来的爪子往外挡了挡,根本无视了蒙将军满腔怒火,绕过他就要转回廊。蒙允简直要抓狂,紧随其后就追,“站住!”
王宣脚步一停,还真就站住了。
蒙允“……”蒙允内心咆哮,见他真的站住了一时又不知该和他说点什么。
其实这一幕非常滑稽,蒙将军怒气勃发,把人追上了竟然一时词穷。他面前秦国第一剑客微微勾起嘴角,一半嘲讽一半挑衅。
蒙允紧紧握拳,但又很快松开。莫说行宫别苑禁止私斗,就算真动手他还真未必是王宣的对手。
可是,蒙将军真心觉得自己冤枉。自己睡了大半夜凉地不说,一觉醒来对方连句话都没了。
这竖子到底想干嘛?
蒙将军内心无比纠结。
两位将军对峙的画面刚好被路过的人看到,二人一看是霍清流,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仿佛就是凑巧碰在一起,三人一同拱手。
“两位将军——,”霍清流故意停顿了一下,王宣马上跟着说:“蒙将军睡觉不老实,半夜发疯跌下床磕到头,恼了一早上。”
蒙允:“……”蒙允心说好你个竖子,明明是你把我踹下地!
蒙将军心里各种咆哮。
霍清流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目光在蒙允头上不着痕迹扫了一眼,然后又一拱手,向半夜跌下床磕到了脑袋的蒙将军表示了一下“殷切”关心,之后就再也不理二人径直去觐见秦王。
从关入石牢到被放了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秦王。当然他夜里睡着了没见到不算数,但这并不影响嬴季见到他忽然喜从中来的好心情。准备命人封漆的木匣被他随手一放,下了台阶亲自迎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