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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者(116)

作者: 折一枚针/童子 阅读记录

“三、二、一。”

“啊!”岑琢嘶喊,比第一次疼得多,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丁焕亮摸上他起伏的胸肌,一层热汗:“好漂亮的牡丹,你就用这个冒充牡丹狮子?”他讥笑,“我要是逐夜凉,真是要笑死了。”

岑琢别过头,心里的疼,比肉更甚。

“别躲呀,我的英雄,”丁焕亮从袋子里抽出第三根钢钎,“人家把你扔了,你还义无反顾替人家守口如瓶,我很佩服。”

岑琢咬住嘴唇。

“三十秒,第三次。”

岑琢绝望地闭上眼,悔恨、羞耻、剧痛,太多东西错杂交织,只能在头脑中不停地默念“叮咚”两个字。

钢钎穿透皮肤,进入结缔组织,直到肌肉,灼热的痛感,丁焕亮在耳边说:“要怪就怪逐夜凉,是他骗你、利用你,然后把你像垃圾一样丢掉!”

不!岑琢摇头:“不是的,他只是……别无选择!”

“那他为什么不来救你?如果他对你有一点点同情,为什么明知道你在受苦,却置身事外!”

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岑琢听到铁链的响声,是自己在挣动,此时此刻,他真的恨逐夜凉,可有多恨,就有多爱,像一条养熟了狗,不懂吠,不懂回过头来咬上一口。

丁焕亮擦了擦手,“岑琢,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看来我错了,”他拢起微乱的额发,“你根本不适合做领袖,这个时代,注定没有你的位置。”

他拎起钢钎袋子,转身轻蔑地说:“身上的钎子留给你,等发炎了,和肉长在一起,我再来拔。”

三角地板重新合上,腥臭的囚舱再次陷入黑暗,岑琢的眼泪这才下来。

“逐夜凉!”

他对着一团漆黑喊。

“你是被骗进来的?”对面的角落,无名鬼魅拖着脚蹭出来,想摸岑琢脸上的泪,被他惊慌地避开了。

“轻易相信了别人?”

“不是轻易……啊,”岑琢呻吟,身上三处钢钎,每一处都火辣辣的,“我像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相信他。”

鬼魅无声。

“也许……”岑琢说,连他自己都不信,“他会来救我。”

这样荒唐的念头,谁听了都要笑,那鬼魅却问:“如果他不来呢?”

“不来?”岑琢拼命给逐夜凉、给自己找借口,“不,他一定来了,只是过不了三重天,到不了这里。”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鬼魅叹息,“用自己的生命去相信别人。”

“因为……”后头的话,岑琢生生忍住了。

因为他爱他。

痴心妄想,难以启齿。

鬼魅蹭回角落,一会儿,又蹭出来,把什么东西顶在他嘴上:“喝水。”

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岑琢皱眉:“哪儿来的水?”

“每隔十天,他们会送一瓶下来,”鬼魅说,“是我们两个人的。”

十天,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两个人的唾液,不臭才怪。

“嫌弃?”鬼魅笑了,“你前头那家伙,每次得求我,我才给他喝一口。”

白濡尔吗,叱诧天下的狮子堂千钧,为了一口水,乞求一个卑微的囚犯。

岑琢张开嘴,水没坏,只是瓶口臭了,舌头一碰着,就像个吃奶的孩子,拼命吸吮。下巴湿了,鬼魅用枯瘦的手指抹着,舔进嘴里,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慢点,”鬼魅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还有两天才有新水送下来,我们得省着点。”

岑琢很听话,吐出瓶子:“谢……谢谢。”

鬼魅没说什么,转身要回角落,岑琢叫住他:“哥,你听说过曼陀罗吗?”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贱。

“没有,那是什么?”

“一个杀手组织,”岑琢想不通,走过这么多地方,问过这么多人,如果这个组织真的存在,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可能……也是他骗我的。”

鬼魅静了片刻,缓缓说:“骗人的不比被骗的轻松,有时候,被骗的已经不在了,而骗人的,却一辈子活在懊悔里。”

岑琢看不清他,却觉得他像是有感而发,逐夜凉会因为骗了自己而痛苦吗?他希望是,甚至疯狂地想,如果自己死在这里,那家伙是不是会一辈子记着他、亏欠他,那将不啻于是另一种得到。

“上头那个人,”鬼魅指的是丁焕亮,“和你有私仇?”

岑琢一言以蔽之:“一山不容二虎。”

“他下手很黑,”鬼魅说,“你的苦日子才开始。”

“熬吧,”要么怎么办,岑琢咧嘴,肋骨里的钢钎一呼吸就疼,“他来折磨我也好,每次他来,我都能看到外头的一点光。”

第76章 孰轻孰重┃鼓足了勇气,把他揽到怀里。

茫茫的雪, 逐夜凉坐在雪坡上, 手麻了。

他诧异,低头看,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指甲因为寒冷而充血变红。

他愣了愣, 用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这是个梦,因为是梦, 才短暂地拥有了肉身。

他扭头看, 身边有一个人,这时又变成了骨骼视角, 只看到那人的发旋, 还有过长的额发, 风吹来,在眼前飘啊飘,蜻蜓似的让人想抓。

“岑琢……”他叫。

那人没回应。

“你冷吗?”他问。

“不冷。”一把模糊的嗓子。

逐夜凉伸出手,先是搭住他的肩膀, 然后鼓足了勇气, 把他揽到怀里。

那人笑起来:“叶子, 我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呢,”逐夜凉说,如果不冷,他就没有理由把他抱住,“这么大的雪,你冻坏了。”

他箍着他, 很用力,很霸道,就怕他没了,怕好梦太短暂。

“唔……叶子,”那个人在他怀里说,“我太疼了……浑身都疼……”

“我知道,我知道,”逐夜凉皱起眉头,“我马上就去救你。”

“马上是多久?”

“是你再等等,我就到。”

“是现在吗?”

逐夜凉自责:“不……”

“叶子,”梦里的人毫无逻辑,“我该剪头发了。”

逐夜凉迟疑着,伸手揉了揉,他从来不敢碰的,半长的头发。

“你不是说我头发长了,该剪了?”

逐夜凉说过,在乌兰洽城下,他抑制不住冲动,把心里话和盘托出:“岑琢,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所有的债都还完、一切担子都卸下再去沉阳,用一种全新的方式,认识你。”

岑琢没说话。

“我错了,”逐夜凉激动着,难得脆弱,“只要把你还给我,和染社的仇、和耳朵的过去、这个天下,我都可以不要!”

岑琢仍然没有声音。

逐夜凉松开臂膀,怀里空了,什么都没有,他腾地站起来,苍茫雪地,是鲜卑利亚,就是从这里,他走向沉阳,跨过连云关,把美好的东西亲手埋葬。

不……

目镜灯啪地大亮,逐夜凉从地板上坐起来,天还黑着,唰唰的,是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做梦了,难以置信,成为骨骼这些年,他从来没做过梦,他一度以为金属制成的CPU不会产生梦境。

头发的触感好像还留在掌心,他低头看,一双巨大的机械手,梦的内容已经模糊,但他能肯定怀里的人是岑琢,不是白濡尔,不是任何其他人。

他焦躁地踱步,叮咚、叮咚、叮咚,默念着属于他们的咒语,岑琢已离他近千里,那张脸却越来越鲜活。

开门出去,长走廊上的感应灯逐一亮起,他走上甲板,纵身一跳,落到一层,拐个弯进入驾驶舱。

舱里亮着灯,白濡尔在,逐夜凉意外:“这么早?”

“你不也一样。”

白濡尔走向他,撩起一头碍事的长发:“叶子,帮我剪一剪。”

逐夜凉怔住。

“怎么了,”白濡尔不解地仰视他,“剪个头发而已,难住你了?”

是难住了,逐夜凉转身面对操作台,摇了摇头。

白濡尔能猜到个大概,迷蒙的独眼瞪起来:“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