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别来无恙(25)
顾屿杭起身,面向窗外。
“你被救上岸的时候,知道是谁给你做人工呼吸吗?”
宋沁冉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抱怨他。”
“如果她对生命不重视,认为你应该自行了断,她就不会给你做人工呼吸。”
“你知道是谁?”
顾屿杭迟疑一瞬。
身后有声音问:“柳千树?”
“嗯。”
“我就知道。”宋沁冉无力地闭上眼睛,“世事怎么这么巧合?我投河的时候她就在场。到这时候了你还要拿她刺激我,最想让我死的人应该是你。”
顾屿杭没有接她的话,兀自说下去:“她不计前嫌地救你,如果你也能不计前嫌地给自己一条活路,你就赢她了。”
“你在用激将法?”
“我在说实话。下次接到医院的电话,我不想再是因为你。”
“是她给你打电话的?”
“嗯。”
“她人呢?”
“走了。”
宋沁冉突然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她缄口不言,顾屿杭索性给她时间思考。
他没少思考过生与死的问题,训导和教诲他可以一口气说上三天三夜,但倘若她愿意安静,他就不便再说什么。
宋沁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顾屿杭陪着她,直到宋文适回来。
离开的途中,他打了个电话给宋石忠,嘱托他这几天将宋沁冉看紧一点。
* *
柳千树回家跟宴景然说了接酒吧的事,也不管她的想法,直接进屋收拾东西了。
“那你以后晚上都不回家了?”宴景然站在卧室门口问。
“嗯。”
母女俩面对着面,一个低头收拾衣服,另一个手抱在胸前站着发呆。
良久,柳千树抬头,看到宴景然好似一瞬间老了二十岁,满脸的落寞孤寂,于是说道:“周末回来。”
“周几?”
“周六晚上。”
“周五呢?”
“周五不回。”
“周日呢?”
“看情况。”
宴景然撒开抱紧的手臂走出去,将客厅的电视开得很大声。
柳千树收拾好后将行李箱推到客厅,看见沙发前的地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瓜子壳,宴景然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将壳随地乱丢。
柳千树站在一旁看她,她没有一点反应;她把垃圾桶推到她跟前,她也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她只好说:“周三回来,给你打扫卫生。”
宴景然停下嘴上的动作,抬起头,柳千树看到她的眼珠子布满了红色血丝,问道:“你哭了?”
“我不可能哭。”
“也是。”
“周三回来!”宴景然喊。
柳千树答应:“好。”
* *
缨和替她将行李搬下楼,站在车门旁边,柳千树仰望八楼窗帘紧闭的那扇窗户,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不希望窗帘会被拉开为止,她才坐进车里。
缨和看了眼后视镜,问:“会想你妈妈吗?”
“偶尔吧。”
“嗯。”
车辆行驶到“星天外”,这一天正好是周四。阿勋和以立闹哄哄地出来搬行李,柳千树喊都喊不住:“我的背包啊!阿勋你甩坏了我就宰了你!”
一路追着一路跑上二楼,一直到卧室前,阿勋绅士地停住脚步:“请吧,阿树!”
柳千树一边把行李往屋子里推,一边回头瞪他:“谁教你的?”
“嘞!自学成才!”
“小王八!”
柳千树骂完,推着行李进了卧室。
这间卧室虽然小,但是一应俱全,这也是罗锦愿意住在这里而不另外租房子的原因。
柳千树打开行李箱,将衣服放进衣橱,化妆品摆到梳妆镜前,再把各样洗漱用品放到浴室。
衣橱的最底层是床单和被单,罗锦住在这里的时候,她和池可逸也拥有专属的床被单。
她拿出自己的那一份,铺上,是史努比的图案,加绒的面料。
简单地收拾过后,这间小巧的屋子有了一点家的味道。
柳千树对小阁楼的生活产生了无限的向往,这是个无人打扰、清幽宁静的地方,一如此刻的安静祥和。
黄昏已近,柳千树装好枕套之后,抬手摁下床头的电灯开关。
冰蓝色的灯光亮起,她始终记得,这是第一次来这里,被床脚绊倒之后,罗锦特意为她装上的。
池可逸对这盏灯颇具微词:“亮得足够闪瞎人的眼!”
罗锦则一个巴掌盖到她的头上:“我喜欢!”
柳千树跟着咧嘴笑:“我也喜欢。”
仔细回想,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如今罗锦都要为人妻母了。
想着关于时光飞逝的伤感事情,柳千树躺在床上有些疲惫。
离“星天外”热闹还有一个小时,她闭上眼睛准备假寐一会儿。
在隐约进入梦乡之际,她忽然想到:接酒吧这件事,还没有告诉爸爸。
☆、Chapter 20
一觉醒来六点半,柳千树发了条短信告知父亲:“爸爸我辞职了,现在接了罗锦的酒吧。跟你说一声,详细的我们改天见面再聊。”
短信发完,她把手机揣进兜里,至于父亲关于她接酒吧作何感想,柳千树暂时不愿意去考虑。
她站到罗锦一向珍爱的那面全身镜前,撸起袖子探了探今晚的温度,思考着穿什么下楼。
缨和给她发了条短信:“千树,Luke问你,你晚上要不要献唱一首?”
Luke是吧里的驻唱歌手,柳千树和他打交道四年有余。
她想了想,回复道:“唱什么?”
“随你。”
除了唱歌好听之外,柳千树没有别的特长。或许有点绘画的天赋,但从小家里穷,供不起她去学绘画,因此,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自学人物素描,最后半成半就地给自己颁了张毕业证书,放弃了。
而唯一拿得出手的唱歌这一特长还要特别归功于她与生俱来的乐感和一副好嗓子——她的声音很清澈,可舒缓可爆发。
她可以温柔地唱歌,像溪水流动,山涧里时时传来悦耳的潺潺声;却也可以一气呵成,直传天灵盖的高音让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顿起。
池可逸心情不好时就要她唱歌,罗锦也老是说:“树树你这辈子就是被穷耽搁的金嗓子。”
柳千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这叫暴殄天物。”
罗锦:“这分明这叫……”
池可逸:“鲜花插在牛粪上。”
柳千树:“……”
而柳千树唱歌唱得最多的时候就是在“星天外”。没什么客人时,她就和Luke一人一句情歌对唱,不按谱子来,唱得随心所欲,以至于打鼓的Eric经常当甩手掌柜,不给他们伴奏。
喜欢在“星天外”冷清时候光临的顾客大多听过她唱歌了,罗锦甚至曾向柳千树提过:“你来当我的驻唱歌手,我付你工资。”
只是那时候柳千树还在读书,每天忙得三餐都不能按顿吃,更别提大老远地从学校来“星天外”,于是拒绝了。等到她辍学了,罗锦也忘了这茬,没再提起。
以前在“星天外”老是和Luke唱些花里胡哨的歌,柳千树今天想认真对待。
缨和还在等她的消息,她一边思考一边看着音乐歌单,突然眼前一亮,快速回道:“我想好了,我要唱《The Power of Love》!”
* *
顾屿杭来到“星天外”是七点半,酒吧里座无虚席,大概所有人都知道新老板今天上任了。
坐到吧台的时候,阿勋突然大喊起来:“杭哥!好久不见啊!”
顾屿杭拿起一个糕点堵住他的嘴:“别叫。”
“今天不去包厢啦?”
“不去。”
缨和死死地盯着阿勋,示意他的闭嘴,但阿勋没看明白他的眼神暗示,甚至不满地问:“缨和你瞪我干嘛?”
缨和:“……”
顾屿杭独自坐在吧台,点了一杯Dry Martini,一面听着身后舞池舞台的沸反盈天,一面呷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