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别来无恙(79)
自从“叔叔”二字从柳谨川的口中蹦出来之后,顾屿杭的思想一度地有些迷离。柳千树走到阳台上拿毛巾,笑嘻嘻地说:“童言无忌啦,你别在意。”
顾屿杭懒懒地瞪她一眼,打死都不会承认他很在意。他慢慢地坐到沙发上,看着准备烧水的柳谨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谨川。”
“谨川……”
“‘谨慎’的‘谨’,‘海纳百川’的‘川’。”谨川认真地解释,“你呢,叔叔?”
“顾屿杭。”
“怎么写呢?”柳谨川将笔和纸递给他,顾屿杭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姓名,一笔一划。
柳谨川接过一看,咧开嘴笑起来:“叔叔你写字很好看,姐姐也让我要把字写好,可我就是写不好。”
“练字要日积月累,一天天坚持下来,终有一天可以写出好看的字。”
“嗯!”谨川放下纸张,拘谨地站在一边。
水烧开了,他跑过去要拿,顾屿杭急忙起身,往前迈几步,说道:“我来。”
“谢谢你。”
“不客气。”
为了遵守姐姐的吩咐,好好招待客人,柳谨川将电视机打开,拿着遥控器坐到顾屿杭的身旁,问道:“叔叔你看什么节目?”
“你看吧,我不经常看电视。”
“那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工作,看书,画画。”
柳谨川羡慕地睁大眼睛:“你会画画?”
“会一些。”
“会画画的人好棒。”
“你喜欢画画吗?”顾屿杭笑着问。
谨川点了点头:“喜欢,你等着,我给你拿我画的画。”
屁股从沙发上溜下去,谨川快步跑进卧室,搬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揭开。顾屿杭凑过去一看,只见里面一沓厚厚的画册,每张4开纸上的画都线条复杂。
柳谨川坐到坐垫上,将画摊开在膝头,扬起脸问:“叔叔,你看我哪里画得不好?这个恐龙,我们老师说不是这样画的。”
顾屿杭接过他递来的一张画,平铺在桌面上。画上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霸王龙,短短的前爪提在胸前,两条结实壮硕的腿支撑在空地上。霸王龙的指甲、牙齿、眼睛甚至肌肤纹理都已经画到位,唯一不足的是,腿部的线条处理得不够好。
柳谨川虚心地低着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画纸和一根铅笔。顾屿杭接过后,先是赞扬道:“你画得很棒。”
“谢谢,你觉得,还有哪里需要改进吗?”
“我觉得,这里可以稍微修改一下。”顾屿杭说着,手握铅笔在空白的画纸上勾勒,柳谨川伸长了脖子看笔尖下的线条,专注而入迷。
很快,霸王龙腿部的线条简单地画好了,顾屿杭一边用笔尖轻点画纸,一边用简单的语言解释道:“你看,霸王龙的腿部是不是有很大一块肌肉?”
“嗯。”
“为了让这块肌肉更明显,也为了让霸王龙的腿部更真实,我们要把这段线条弯曲一下,你来亲手尝试一下。”
柳谨川点了点头,接过顾屿杭递上来的笔,在画纸上小心着意地勾勒。他画得很谨慎,全程没有用到橡皮擦,逐渐地,栩栩如生的腿部线条跃然纸上。
顾屿杭摸了摸他的脑袋,赞许地点了点头:“很棒啊,这么快就可以画出来了。”
“谢谢,是叔叔教得好。”谨川腼腆地笑起来,继而问道,“叔叔,你喜欢画画吗?”
“喜欢。”
“那你可以给我画张画吗?”
“你想画什么?”
谨川鼓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问道:“画姐姐怎么样?”
顾屿杭一怔,接过笔,点了点头:“好。”
* *
柳千树洗完澡出来后,看见客厅里并肩作画的二人,惊讶一瞬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去将电视关掉,顾屿杭跟柳谨川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三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在做什么?”柳千树问。
谨川用铅笔敲了敲画纸说:“我们在画画。”
“好棒啊,你们加油,我先去吹个头发。”
“嗯!”
柳谨川低下头去,柳千树冲顾屿杭眨了眨眼睛,转身走进卧室。
吹完头发,柳千树煮了一锅姜汤,闻到那股浓浓的姜味后,顾屿杭屏住呼吸,皱下眉头:“什么味道?”
柳谨川抬起头:“生姜的味道。”
柳千树拿了三个碗走出来,又走回厨房端来一锅带着浓浓姜味的汤水,冲桌子前画画的二人摆了摆手。
谨川很听话地放下画笔走过去,顾屿杭看了柳千树一眼,又看看碗里浅黄色的液体,假装视而不见。
“嘿!”柳千树喊他。
此时,顾屿杭很想吸吸鼻子,可又害怕她误会自己着凉,于是屏住了呼吸,问道:“干嘛?”
“你喝点,刚刚也淋湿了。”
“我没淋湿。”他倔强地说。
正巧这时候,谨川搓动塑料袋发出一阵短暂嘈杂的声音,顾屿杭趁机吸了吸鼻子,祈求柳千树什么也没听到。
柳千树本想放弃让他喝姜汤的想法——只是他没着凉就好。碗都要拿进厨房了,却敏锐地听到他鬼鬼祟祟地吸了两声鼻子,她又端着碗大步流星地走回餐桌旁,舀了大半碗姜汤,不容置否道:“来吧。”
顾屿杭停下手中的笔,凄苦地看着她:“不喝行不行?”
“不行,你喝几口,御御寒。”
“几口?”
柳千树看了眼碗的分量,估摸着:“十口……”
顾屿杭没商量地背过身去。
“七口!”柳千树让步。
不理睬的人依旧不理睬,谨川捂着小嘴笑起来:“姐姐,这个不好喝,我也不喜欢喝。”
“五口!不能再少了!”柳千树气急败坏。
她盯着顾屿杭的背影,看他慢慢地直起腰来,终于起身,放下纸笔走了过来。
“幼稚吧你!”
顾屿杭没有心情辩驳,带着对姜汤的极度不满与恐惧坐到餐桌前,如坐针毡。
柳千树将碗推到他的面前,一边警觉地监督他,一边喝起自己的那一碗。
“哪里难喝了?”她抿了抿唇,真心实意道,“明明很好喝啊!”
顾屿杭鄙夷地皱了下眉,闷了一口:“超难喝。”
餐桌下,柳谨川握住他的大手,二人相视一笑,狡猾地眨了下眼睛。
* *
八点多钟,柳谨川上床睡觉了。柳千树揉着松软蓬松的头发从卧室出来,看见顾屿杭还在桌前潜心画画,于是放轻了步伐,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她想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便从他的头顶俯视而下。哪知,顾屿杭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视线,因而只能看见画作的上半部分——盘起的发髻和一双眼睛。
柳千树又往前凑了凑,顾屿杭忽然感到背后一暖,于是回过身去,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滑稽:“喂……你在干嘛啊?”
“我在看你画什么呀。”柳千树往后退了一步,“打扰到你啦?”
“没有。”
“那你画什么呢?”柳千树走到他的身旁。
顾屿杭眼疾手快地用书本遮住画纸,一本正经地摇头:“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
“是……谨川让画的。”
“谨川?”柳千树好奇地看了眼卧室,又看了看顾屿杭,突然说道,“谢谢你啊。”
顾屿杭放下铅笔,手肘撑在桌沿,问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晚上陪谨川一起画画,委屈他有个压根不会画画的姐姐,只能在旁边给他喊加油。”柳千树说罢,忍俊不禁。
顾屿杭揉揉眉骨笑起来:“谨川很有天赋,跟他一起画画挺开心。就让我想起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
“作为一个很有绘画天赋的小孩……”顾屿杭大言不惭,自得地挑了挑眉,“家里人都围着我,不过,我爸妈跟我哥哥都不会画画,当时就有个叔叔来我家,他会画画,他陪我一起画,当时也蛮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