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的爱情(19)
接下来的好几天,吕微一直提不起精神,满心盼着红姐早点儿回来。
这天晚上临睡前,她给红姐发了短信,问她大概几号回来,等了半天,红姐一直没有回复。
说不清为什么,吕微的心情莫名有些不安,想了想,她主动给红姐打去电话,可是同样没有人接听。
她关上灯,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将近十二点,才迷迷糊糊睡着,可是一入睡,便跌进纷乱无序的梦境之中,找不到出路。
睡到半夜,她被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竟然是红姐打来的电话。
她揉揉眼睛,吞了口口水,声音沙哑地开口:“红姐。”
然而传过来的却是一个有点耳熟的男人的声音。
“吕微,你好,我是刘运杰,你们红姐的朋友。”
她不免困惑,很快记起他是来咖啡馆找红姐的那个中年男人。
“你好,红姐呢?”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只听他说:“红姐生病了,现在情况有点儿糟糕,如果可以的话,麻烦请立刻到市医院来。”
她的耳朵嗡嗡直响,以为自己听错了:“红姐不是去外地办事了吗?”
“她得了癌症,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治疗,但是刚才病情突然恶化,她交代过我,不要惊动其他人,可是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她正在抢救,请马上过来。”
吕微觉得大脑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无法集中注意力做任何思考,脑袋里反复回响着的只有一句话——“她得了癌症”。
赶去医院的路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路上机械地对出租车司机重复一句话:“麻烦请开快一点儿。”
司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见她失魂落魄,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多少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吕微飞快地跑进去,在病房外见到刘运杰的那一刻,她的双腿几乎瘫软下去,可还是强打精神走到他面前。
她小心翼翼地问:“情况怎么样?”
刘运杰面露疲惫:“还在抢救,情况不太乐观。”
“红姐得的是什么病?”
他嗫嚅着回答:“乳腺癌,晚期。”
吕微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后倒去,靠到墙上,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捂住脸,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她前段时间还好好的呀,怎么会生病呢?”
刘运杰叹气:“她两年前就查出得了癌症,当时经过治疗说是痊愈了,没想到一个多月前,又复发了......”
“两年前?”吕微克制着不让自己流泪,深吸一口气,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五月份的时候吧,六月份她去香港找我,告诉我她生了很严重的病,我当时也没法儿接受。她好了以后,我一直劝她放下心结,不要终日郁郁寡欢,否则很容易影响身体,可她太固执了,不肯听我的话。”
默然片刻,他摇摇头:“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年就复发了。”
吕微回忆红姐带她游玩香港的情景,越想越难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强忍住泪水,拨打酒媚的手机,酒媚听了她的叙述,十分震惊,一句话没说便挂了电话。吕微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让她呼吸困难。
她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母亲拿着剪刀朝自己胸口刺进去的一幕冷不丁地从记忆深处跳出来,画面清晰,直逼她的视网膜,让她无处可逃。她甩甩脑袋,和当年目睹母亲自杀时一样的无能为力感再一次击溃了她,她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吕微睁开眼睛看过去,酒媚正迈着大步向她走来,头毛凌乱,面容憔悴,身旁紧紧跟着一个面孔同样焦灼的年轻男子,看得出来是酒媚的丈夫。
她来不及跟酒媚打招呼,病房门被打开,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走出来,医生长吁一口气,对疾步上前的刘运杰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刘运杰面孔惨白:“什么意思?”
“病人抢救无效死亡,请节哀。”
吕微注意到,医生离开的时候,刘运杰的眼睛倏然变红,抬手捂住嘴,同时身体往后轻微踉跄了一下,显然处于无法接受但是又不得不接受的绝望情绪当中。
身后传来啜泣声,她回头,酒媚伏倒在丈夫怀里,脸上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地说着什么。
吕微闭上眼睛,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
☆、3-2
吕微随酒媚和她丈夫郁临深走进病房,跟红姐做最后的道别。
酒媚一路由郁临深搀扶着,眼睛发红,嘴唇抿地很紧,尽管努力克制,一看到红姐的脸,还是抑制不住地低下头哭了出来。
郁临深面色凝重,沉默地把妻子搂到怀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吕微独自站在病床另一边,打量红姐仿佛熟睡的脸,只觉得格外陌生。
病床上的人穿着空荡荡的蓝色病号服,嘴唇苍白,脸颊凹陷,显得颧骨分外突出,脸色略微泛黄,眼睛下方一片青紫十分突兀,头发散乱地铺在白色的床单上,瘦弱的脸孔上找不到一丁点儿熟悉的痕迹。
吕微呆呆地伸出手,鼓起勇气拿起病床上女人的手放在自己手里。待看到食指中间那粒小小的黑痣时,她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红姐……”她想说点儿什么,各种字句挣扎着从喉咙迸出,却无法成型。仿佛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一般,除了喊一声红姐,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酒媚拿起红姐另一只手,将脸颊贴上去:“对不起……”
吕微看了看痛苦的酒媚和他身后面露忧色的郁临深,拭去眼泪,忍着不舍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她出来,发现刘运杰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弯着腰,双手捂着脸颊,似一尊雕塑。
“刘先生,你怎么不进去看看她?”
刘运杰抬头,眼神灰暗:“她人已经离开了,现在看还能有什么意义?”
“她生病的事只让你一个人知道,你在她心中肯定很重要,我想,她是希望你进去跟她说再见的。”
他自嘲一笑:“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律师,能帮忙安排好她的身后事,我想她根本不会理我。”
她停住,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他长叹一口气:“陪在她身边,是我一厢情愿的决定,她只是拗不过我的坚持罢了。不过也没什么可在乎的,说到底,她还是信任我的,能被她无条件地信任,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圆满了。”
停顿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她:“吕微,红姐这段时间跟我谈到的最多的人是你。她说她放心不下你。”
吕微心痛难耐,忍着泪问:“为什么?”
“她说你跟她的性格太相似,受了伤拼命咬牙忍住,任凭伤害成为心结,即使有解开的可能性,也不愿意迈出那一步,宁愿把自己封闭在过去的伤害里做鸵鸟。她担心你把她当做你生活的典范,依照她的方式生活。”
她默然,隔了一会儿,问:“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你大概早把她看作家人了,要是知道她生重病的事情,必定会难过很久,她害怕她离开了,你今后会更加封闭自己。”
吕微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回到出租屋的。她反复思考着红姐对刘运杰说的那些话,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之后几天,她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状态,始终无法接受现实。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每天习惯性地来往于咖啡馆和出租屋之间,似乎想维持一个表象,借以说服自己一切都没有发生。
李非敏知道红姐骤然离世的消息,震惊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