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指南(14)
“找你能有什么用,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楚识语背光面对着他,西边落落斜阳毫无规矩地投射在她肩上、发丝间,映出一抹暖调的绯红,称得她不怀好意的笑容都带了丝俏皮。
她笑着冲他一挑眉,说:“谁说我不知道了。”
第12章
陆从明有一瞬间的怔愣,看着对方近乎顽劣般的笑意,傻乎乎的问:“你知道?”
楚识语叹气,纯粹为他的单纯感慨:“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这的?”
“文嘉说的吧。”
“啊?”
“不用紧张,”楚识语说,“应该不是故意的,或许是以前聊天随口说到哪个朋友现在在哪里上班过得怎么样,他可能就记住了。”
学校周围总是非常热闹,学生、家长、小吃街的店主顾客、还是维护秩序的交警,人声鼎沸。
安全是安全。
陆从明环视周遭一遍,低头认真道:“学校的保安24小时值班,他应该不敢在这里做什么。他知道你住的地方吗?”
“放心,”楚识语不以为意地说,“王崎我虽然了解不多,但还是有脑子的,这会儿抽了一下,很快就能恢复的。而且我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他应该也知趣一点。”
陆从明还有话想说,但一想又觉得没必要了。
他点头应允,将话题重新转回刚才没说完的上面来:“你刚才说学校怎么?”
“什么?”楚识语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陆从明:“就是刚才他来之前你在说学校……”
“这个啊,”楚识语摸了把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我是想说学校会有学校的安排,肯定是首先为你们考虑的。无论高三是谁来教你们,胡老师也好我也罢,或者是其他老师,其实都一样,老师的作用只是其次,关键还是在你们自己。”
不,不一样的,陆从明想说。
他有些急促地眨了眨眼,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仿佛一整颗柠檬在口腔中毫无预兆地炸开汁水,即便吐掉,也还是止不住地酸疼。
胡老师很好,和其他老师一样好,几个月没见过也不会怎样,但他难以想象一年、也许不止一年都见不到眼前的人。
哪怕只是每天上课的时候看一眼也行。
陆从明垂下眼皮,目光低低地落在斑驳的地面,没有焦点,沉默大概持续了小半分钟,他倏地没头没脑地的来了一句:“大概一个多月前有天晚自习下课间隙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他对楚识语的称呼不知从什么时候由“您”变成了“你”,但距离拉近了吗?好像没有,不过也不想改过来了。
楚识语听见他的话,眼珠转了转,说:“啊,是有这件事,我当时还奇怪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号码。不过稍微想想也就知道了,应该是找班主任拿的吧,你们周老师有我的号码。”
既然想起来了,那应该还记得另一件事吧。
但楚识语没提,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刻意避而不谈,不过没关系,陆从明也没打算继续瞒着。
“嗯,我找班主任要的,”陆从明承认道,他看着流水般来来去去的人群,说,“我说我英语试卷不见了想找老师问问有没有多余的,还有几个问题也要请教,班主任就把你的号码给我了。”
楚识语屏住呼吸,神色自然道:“想来也是这样,不过在学校还是别玩手机,虽然是有正事,还是不太合适。”
“不是。”
陆从明没看她,他想了想要说什么,但仿佛连自己都摸不清头绪,嘴唇大概是跟大脑的思维脱节了,完全凭着一股本能在张张合合。他有点不能适应,呼出口气,抬头望了眼刺目的日光,轻声说,“我没说实话,没对班主任说实话,也没对你说实话。”
“也没事,你又不是去干什么坏事,”她忽然笑了笑,淡淡地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不然白当这么久的老师了。”
其实也没多久,从去年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
道路中间车水马龙,街边行人谈笑嬉闹,鸣笛声、发动声、谈笑声混成一片,但陆从明却觉得这里安静得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无比清楚。
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目光垂落在楚识语脸上,似是随口一说,语气轻巧:“我当时给你打电话挺紧张的。”
陆从明干净的眼眸里盛满了她的影子,专注的仿佛只能装得下她,声音温沉的不像话。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发现也没有什么能想起的。
当时的情绪也只存在于当下,往前、往后似乎都没重要到让他能回忆起一星半点。
他继续道:“不过电话一接通就顾不上那些了,听到你那边动静挺大的,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陆从明的话说的很突然,却又无比自然,自然到仿佛只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和他无关,也和她无关。
楚识语忽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她攥紧了背包带子,指甲掐在食指指腹上,刻出一道明显的凹痕。
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听。
她不是个自恋的人,但活了二十几年也不是白活的。这个发展实在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隐隐感觉要是自己不出声阻止可能就要听到某些不该听的事了。
她避开陆从明的目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声音紧绷:“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楚识语的回避让陆从明倏地紧张起来,他看见楚识语干净的手指骨节抵在黑色的背带上,愈发细白。
他心下一动,往前迈了一步,离她更近,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人,喉咙发紧:“楚老师……”。他顿了几秒,大概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让他一时之间有点无所适从,忍不住思考该怎样说才能显得更加坦荡自然一些。
可惜这种事永远没法坦荡。
楚识语忽然转过头看他:“陆从明,”她尽量温和地说,“时间确实不早了,晚高峰容易堵车,回家吧。我也约了朋友。”
她心想,别说,千万别说。
可是陆从明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弓没有回头箭:“楚老师,我……”
楚识语冷下脸,仿佛刚从冰柜取出来一般凝着一层寒霜,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带了些许强硬,打断了他:“陆从明,你还喊我一句老师,那就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闭了闭眼,然后睁开,让视线聚焦于某一点上,沉着声规劝道:“回去吧。”
楚识语说完转身就要走,可陆从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乎是重重地吸了口气,但依然迫使自己开口,嗓音温沉有力,直击她的耳膜:“我知道,可是我被堵在你这了要怎么办呢?”
楚识语骤然愣在原地。
六点多已经属于,但是天色依然一片泛白,夜晚的风还带着白天的热度,可她忽然觉得路边的风吹得自己有些发冷,指尖蜷曲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才从陆从明反问般的表态中抽离出来,猛然意识到对方真的说了什么。
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缓缓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陆从明疯了,她不应该疯。
楚识语忍住想骂人的心,听见自己极其冷静理智的声音在晚风中飘散,她头也没回:“那就换条路。”
最后扔下一句“还有两个月,你好好学习”便拦了辆车径直离开,没再多看陆从明一眼。
蓝白色的出租车渐行渐远,直到转了个弯消失在道路尽头陆从明才将锁在喉咙口的那股气吐出来,胸口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
他左手撑在冰凉的公交站牌上,背对着车来人往的马路,垂着头反复呼气吐气了好几次才感觉到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明明有很多种方式,他却选择了最蠢的一种。
还有两个月……
这也算是正面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吧,准确的说连两个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