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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128)+番外

作者: 蓝风山 阅读记录

她百无聊赖地绕在林间走,捡的枯枝捏在手心,攥着,没过多久便随移动的脚步落下了大半,因而一直捡了扔,扔了捡,往复下去,真正到手里的,并没有多少。

她一直认为自己本没有必要这样。如果当初劫龙印没有被迫导在身上,大概也不会害她如此奔波。

可是说到底,如果之前她没有中毒的话,族长之位也一定会稳稳当当落在她的头上吗。

不一定。

她心里清楚得很。从枕的存在于她而言,没有一天不是个巨大的威胁。可……她依赖他,而且是过于依赖,凡事总想着有他在身边,便能轻松地迎刃而解。

她这个小族长当得很是憋屈,憋屈而又无能。

她甚至可以想到,万一她最后落得个客死他乡的惨烈下场……族长之位将会传承给谁。

只要云老族长收从枕为义子的话……

她摇了摇头,这样的结果,于北域白乌族而言,可能是再好不过,毕竟墨守陈规推她上位,并不是所有长老心中所愿。

蓦然想至此处,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末了,抱紧怀中成堆的枯枝,继续往回时的路一点一点迈出脚步。

然而走到一半,不知为何,背后倏而染上一股幽幽的凉意。

她略微侧头,先时只当是天气潮冷,人体应当作出的反应,直到背后无端响起一道悠长而模糊的人声,她才开始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黑暗里,有人如是低道:

“……想活下来吗,云遮欢?”

第99章 痴狂

他说, 想活下来吗?

云遮欢回过头去, 鬼使神差地,想要回应他一句,当然想。

剧毒于她而言, 简直就是无法摧毁的魔咒, 逼使她,昼夜梦魇缠身,终日为凄苦所覆。

所以,她无时无刻都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当有人在她耳边无意提及的时候, 她难免会在条件反射的情况下,说上一句想。

但是现在明显不行。

她脚步顿住,很快, 又拼命挪得极开,仿佛在刻意躲避什么似的,她走得像是在飞,偏又不敢弄出多大的动静, 因而声音细小, 听起来愈发显得狼狈。

殊不知,她越是急着走, 身后那抹意味不明的人声,便越是跟得紧密。

他在她身后问:“很痛苦吧,云遮欢?”

痛?怎可能不痛,她每日每夜痛得快要死了!

“你想不想,彻底得到解脱?”

……解脱?如何能够解脱!

除了死亡, 还有什么比这更快的方法?

“你想不想?”

“想不想?”

“想不想……?”

云遮欢眸色一紧,猝然回身喝道:“住口!”

——人声戛然而止。

她颤抖着仰起脖颈,四下打量着周遭仿若一潭死水的一草一木。只是夜太深了,静谧而稀疏的树影里甚至瞥不见半点虫鸟的踪迹,便更莫要说能一眼瞧清什么样的人。

那刚刚说话的是谁?莫不是自己忧思过度,出现幻听了?

云遮欢略带疑惑地转过了身形,怀里紧紧抱着一手的枯枝残叶,再次迈开步子,战战兢兢地想要往回了走。

恰在同一时刻里,微一偏眸,正对上黑暗里一双冰冷的眼睛。

那目光熟悉而又陌生,抑郁里带着躁动的肃杀,意在征服,或是不动声色的挑衅。

云遮欢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想要惊呼出声,然而不幸的是,她还没能开口,脆弱的颈项已被人单手扼住,狠狠卡着,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

“怎么,还认识我么?”

漫天夜色,遮盖不住来人高大沉冷的身形。透过厚重一层挡光的黑纱,辨不清他那早已模糊的五官,唯独喉咙里翻搅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入耳嘈杂,听来更是难以忍受。

云遮欢双目瞪圆,霎时以含糊不清的呓语断断续续道:“谷……谷……”

“你叫错了。”他抬眼看她,倏而意味不明地道。

她自然听不懂这句话里包含着什么样的内容,只是惊恐大过了疑惑,怀抱着满手细长如刺的枯枝,妄图将它当作最后的武器,疯狂挣扎,想要脱身。

然而剧毒缠身状态下的女子羸弱不堪,根本不会是谷鹤白的对手。他甚至不必动用半根手指头,便能轻易将她治理得服服帖帖。

“……怎么等了半天,就你一个人?”他冷道,“晏欺和薛尔矜呢?”

她说不出话,喉咙被他大手掐得牢牢实实,像是围上了一捆锁链。

谷鹤白约莫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冷笑一声,手劲微松,刻意放了她道:“说吧,他们人呢?”

云遮欢深深呼出一口气,似要将长久以来不得纾解的痛苦尽数吐干一样,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要紧不慢地,缓缓启动了双唇。

“他……们……”

下一瞬,一手攒动成刀,另一手骤然抽开腰间悬有的一枚匕首,挥击如风,顷刻以不可抵御之势,正朝来人方向,狠狠一并刺去!

北域白乌族人,纵是生的女子,自小亦会修习一身攻击性极为强悍的近身战术。云遮欢身为下任族长,即便在多个方面皆有怠慢,恰因其脾性火爆,从不服输,所以在打斗上下的功夫,远比其他时候要多得多。

她那一击出去,用的不仅是腕,连带每一寸指节都捎实了力道,几乎是狠而残暴地,劈手袭上了谷鹤白的侧颊——

饶是这位副掌门人再怎般小心谨慎,徒然遭她反击,也全然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情,闪身想要躲开,却是为时已晚。他避离得虽是迅速,但那一记手刀后紧接了一刃匕首,刀尖朝里,便是正巧对着人脸,不过片晌之余,只听得撕拉一声刺耳的轻响,他那掩面用的黑纱,竟被她单用一手强行划开了大半!

要知道那谷鹤白素来惯是覆面出行,平生最厌旁人取他面纱,早前晏欺这么夺过一次,已是直接触了他的底线,而今就连这愚笨的女人亦敢待他如此,他又怎会心慈手软?

谷鹤白面色陡沉,幡然一掌径直抬起,几近要在云遮欢收手回袖的下一刻,灌注力道推向她的胸口——然而无意偏头,却在望见她反应的那一瞬间,生生停在了半空。

云遮欢眼神涣散,飘忽里像是硬塞了一团蒙蒙的雾气。但那一双眼珠子却是鲜活的,漫着显而易见的某种情绪,那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但他看在眼里,只觉愈发的震撼惊心。

她面对着他,视线一刻不离他黑纱划开后的面容,颤抖的双腿支不稳脚跟,竟就这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借着林中枯萎稀薄的星光,谷鹤白甚至可以看清她眼底盈满的泪意。

“是你……真的是你……”

她顾自一人喃喃说着,那样子当真是好笑得很。方才那点带着攻击意味的动作已消去了大半,转带着肩膀也一并软了下去,倾倒坍塌,像是山崩地裂后的惨烈,凄楚而又锥心,痛得叫她自己难耐。

然而谷鹤白却在她那情绪愈渐分明的眼底里,无端品出了一丝筹腻且难以言说的味道。

“你还记得我吗,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二十多年了,可能你……早该忘记了,但是当年的事情,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痴恋。

是了,正是痴恋。

谷鹤白伸出手,饱含调侃地抚了抚自己身上这件独一无二的皮囊,忽然从她接近疯魔的反应里,找到了某些比直接报复更为有趣的事情。

因此,他将已经快要狠狠挥出的一记掌风,悄无声息地拢回了袖中,转而收敛表情,微微笑着,略带试探性地回应她道:

“……是我。”

大夜已至三更。郊外的枯林里结了潮,像是浸泡在大片氤氲的河水里,久而久之,便渐渐生成了阴冷的寒气。

薛岚因一面背着晏欺,一面伸手燃了一盏纸灯,提在枝杈飞舞的枯木林里,踱来踱去,笼统绕了不知有多少圈,终归没能寻得云遮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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