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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213)+番外

作者: 蓝风山 阅读记录

薛岚因狠声道:“你先把我师父交出来。”

“没人要你师父!”

沈妙舟一把挥开人群,继又手足无措地向周边弟子道:“去,赶紧把晏欺带来,还给他……都还给他!”

那些个弟子也是慌了神的,手忙脚乱,便前去将晏欺拽着搀扶起来。此时人已满身是血,路都没法走稳,薛岚因一眼望去,当即甩手将莫复丘抛往一边,飞身下树,一把抱着晏欺夺了回来,接连退后数步,霎时与前方刺目火光隔开一大段距离。

而莫复丘则是脱力一歪,险些从正高空处陡直下落。好在沈妙舟一个眼疾手快,匆匆以一介女子柔弱之躯,将丈夫趔趔趄趄纳入怀中,待到最后及地之时,二人甚至一并折腰跪坐在地,猝然磕出一声锐响。

但是人刚到了手里,沈妙舟一颗原本就恐慌无度的心,便彻彻底底地沉了下来——

莫复丘身体虽还完整,眼下一张异常病态的面孔,已无端染上一层诡异的青黑。

甚至不用仔细查探,便能辨出此乃剧毒缠身之兆。

却又不知为何,这亲手给丈夫端上药碗的毒妇人,如今偏是变了一张嘴脸,满面悲怒交加,倏而向薛岚因喝道:“薛尔矜!你……你给他下毒?!”

而今薛岚因正忙着替晏欺点穴止血,突然听那一声高喊,周遭一连串冲天火光亦随之不断逼近,待再回头时,适才远处一众手握火把的门中弟子,不由分说蜂拥而至,再一次上前将师徒二人四面各自围困成圈。

薛岚因缓缓抬起眼眸,面前正是一片刺目的刀光剑影。

晏欺自他怀中艰难喘息,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方哑声对薛岚因道:“劫龙印……云遮欢还在他们手上,你……”

“没时间管她了。”薛岚因伸出一手,轻轻抚上师父血痕斑驳的侧脸,“我只想……只想让你活着。”

晏欺微微哽咽,一时竟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哪又还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呢?

从最初洗心谷那一次尸横遍野的屠杀悲剧开始,劫龙印所带来的死亡诅咒,便早已在他二人命里扎下深根。

那一刻,薛岚因抱着他的师父,满目皆为一片滚滚灼烧的光影。

身前是刀山火海,背后亦是孤立无援。

当时沈妙舟就在离他十尺开外的地方,再一次,于所有人面前,眼含愤恨地出声质问道:“薛尔矜……我的丈夫,纵与晏欺之间血海深仇,却从未有一刻,做出任何对你不起的事情……”

“而你又是为什么……凭什么?能对一个虚弱的病人,下如此毒手?”

第171章 剑出

那时眼前铺天盖地的火光, 所有人, 都在用一种异常凶狠仇怨的眼神,注视这一对正在绝路边缘摇摇欲坠的师徒。

而闻翩鸿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神情冷漠, 始终一语不发。

“为什么给莫复丘下毒?”

薛岚因笑了。他望着沈妙舟, 当真用一种接近调笑的语气,扬声对她说道:“莫家夫人,你在给你丈夫端药碗的时候,就没想过为什么要给他下毒么?”

此话方出, 薛岚因原以为沈妙舟多少该是一副原形毕露的刻薄表情。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她听到这里,脸上忽不知为何现出微许意外的茫然, 就好像是没能听懂似的,过了半晌,这才紧抿嘴唇,将目光缓缓投向人群后方毫无动容的闻翩鸿。

“师弟……那些草药, 都是你……你遣人运送上山的。”沈妙舟愕然颤道, “你曾向我亲口保证,定能寻得镇外最好的药物, 来医好你师兄的病……”

她对这些,丝毫不知情。

聆台一剑派终日里琐事堆积成山,她只想竭尽全力帮莫复丘做好所有应当做的事情。

所以当她的“谷师弟”一口承诺,要下山替莫复丘寻得良药的那个时候,她简直对他感激涕零, 不知如何回报才好。

然而时间一天接着一天过去,坚持服用大量药物的莫复丘,身体状况却愈发趋向于虚弱。每每有郎中前来诊脉,都只说是冬日体寒,旧症复发,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几年。

那时沈妙舟除了悲伤怨恨,根本不会想到问题是出在丈夫每日必服的汤药上。

可眼下莫复丘就实实躺在她怀里,因着打斗状况下真气一次性的过度流走,迫使长久以来潜伏在身体内部的所有毒素一触即发,尽数浮于表面,这才渐渐显出中毒之人应有的面貌。

否则她就会一直被人蒙在鼓里,做那双眼昏黑的杀人凶手,即便亲手将刀子狠狠刺入丈夫的胸膛,她也永远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妙舟其实是个聪明人。

身边相处多年的同门中人,时常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又或是执着于某样东西,她往往将一切看在眼底,都从来不会说穿。

沈妙舟固执地认为,人与人之间,本没必要将有些东西追究到底。

实际上,是她内心盘踞已久的逃避想法,催使她对大多数异象选择视而不见。

因为脆弱,也是因为愚钝。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闻翩鸿微微开口,忽而毫不留情地对她说道:“……师姐,你并不是毫不知情。”

话刚出口,已相当于直接坐实他给莫复丘下毒的丑恶罪名。沈妙舟闻言至此,更耐不住红了眼眶,一字一句向闻翩鸿道:“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一众弟子见此场景,俱是骇得阵阵唏嘘不已。眼下尚难分辨真相到底如何,但见莫复丘已是毒入骨髓,人事不省,便纷纷赶着围了上去,不约而同露/出悲伤绝望的表情。

然在如是一番说辞过后,究竟孰是孰非,都已越发变得混淆不清。

“师姐。”

闻翩鸿语态平和,偏是每一句话,每一个称呼,都咬得极为沉重有力。

“成批的铁箱运送上山,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开箱查验药物是否有异。”他道,“但你没有去看——师姐,你没去看过一次。即便知道药物都是由我亲手挑选的,你也从来不曾过问,往往将东西拿到手里,便急着去给师兄服下。”

沈妙舟慌忙道:“那是因为……”

“你想说什么?说你是因为太信任我了,所以才会这么做的?”闻翩鸿笑道,“我的好师姐……你可以摸着你的心问一问自己,你何曾有一日,真心实意地信任过我?”

“师弟,我……”

“你和师兄,你们夫妻二人……从来都是这样,表面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将我当作家人看待——可细数二十年来,你们未曾有片刻,放下对我的戒心。”

闻翩鸿定定望着沈妙舟,那时周围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可他闻翩鸿却一如当年初入门那般,从始至终,都与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格格不入。

他不论身在何处,不论换有一副怎样的面孔,都永远是所在环境当中,最不合群的那一个人。

“在这整座聆台山上,师兄日日夜夜都在防我伺机上位,一手夺走他名门之首的荣耀称号。”

闻翩鸿仍是在笑,可他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惨淡凉薄,每每发出一声,都似那刀子一般剜在人的心肺,无时无刻骇得生疼。

“而师姐呢?师姐从来不会认真倾听我的意见,即便我想方设法让聆台一剑派往高处爬,师姐也只会觉得我居心叵测,难堪大任。”

沈妙舟涩声道:“不……不是这样,师弟,我和复丘……”

闻翩鸿充耳不闻,继又出声打断她道:“师姐,下毒残害师兄,你也有份。”

那一瞬间,沈妙舟再也忍耐不住,情绪崩溃般地朝下跪坐在地,反复喃喃道:“不是……不是啊……”

不是什么?

不是她故意想给自己的丈夫下毒?

或者,也不是她一直以来对闻翩鸿倍加提防?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将自己硬生生蒙在一处绝对安全的牢笼当中,杜绝一切有可能受到的伤害——却也同时因着这份难言的怯懦,无形忽略了太多能一眼看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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