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影(44)+番外
“瑢儿?”舒夫人推了门便径直走到窗前,“睡了?”
舒瑢故作睡意朦胧,迷迷糊糊睁开刚闭上的眼。
“起来把姜汤喝了,我说你这丫头,都到出嫁的年纪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就知道跟着你爹做生意,来了月事也不知道煮碗姜汤的,这样下去你身子会受寒的你知道吗?以后是要嫁人生孩子的……”
“娘,别说了,我喝就是了。”舒瑢有些难为情,赶紧打断了舒夫人的话,毕竟被窝里还有一个大男人,哪里听得来这个。
姜汤热辣,舒瑢却咕噜噜地一口闷了。
“好了娘,您回去吧,我困了。”舒瑢躺回被中,严严实实地掩好了被缝。
每到天凉,她总是畏寒,床榻上常年放置着两床绢被,舒夫人倒也没有生疑,掩实了纱帘,关了房门就回去了,芳雀苑又归于寂静。
半晌,舒瑢才敢掀开被褥。
“那个……我……回去了。”方才的对话,萧珩听得清清楚楚,现下有几分尴尬,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
纱帘紧盖,封闭的空间里,二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萧珩从未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女孩儿,紧张的有些颤抖,从前面对容貌狰狞的庞然妖兽,他拿剑的手都没有颤抖过,如今却败给了一个姑娘。
掀开被褥起身,跨了两步,谁知掀开的丝绢被缠绕,他竟绊了一脚,倒在床榻上,好巧不巧地落在舒瑢身上。习武之人倒也反应快,迅速用手抵在床板上。
静室之内,软塌之上,二人相对,距离近到彼此呼吸能够相融。
靠的相近,身下之人面容姣好,不施粉黛的面色透着白皙,身上淡淡的梨花香缠绕,沁入心坎上的那处柔软。
纱帘内,没有言语,她眼眸里映着的少年郎,幽黑的眼眸里也映刻着她。夜愈加深,床帏里剩下两阵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抱……抱歉,我回去了。”
通红爬上萧珩的耳根,他倏地弹起身,匆匆回了西厢房。
拂开纱帘,窗外月夜幽深,她不自觉地笑了笑,却不知心跳不减,人早就映入了心。
第二日,舒瑢酉时才回到芳雀苑。对着西厢房的那扇窗开着,窗前放置着一盘褐色的糕点。
“这是谁送来的?”舒瑢唤了院子里的婢女,柔声问道。
“萧公子申时送来的,放在窗口人就回去了。”芳雀苑里洒扫的落花的婢女恰巧看见了那一幕,萧珩不敢随意进姑娘家的房间,将一盘糕点放在窗口,就兀自回了西厢房。
拿起一块糕点,轻咬了一口,绵绵柔柔的,是夹杂着淡淡姜香的红糖糕。
昨夜里萧珩听见了舒夫人的话,才特地寻了这红糖姜糕给她补身子。
脖颈处的热辣攀上面颊。
窗外月色很好,月下的人儿亦然欢欣。
☆、浮生 · 二十三 『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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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翾离开王府后,一位面生的宫人候在三王府外,道是制造局绘了一副丹青让她去取。
素黓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小姐不日就要封郡主了,区区一副丹青为什么要让小姐亲自跑一趟?”
“既然是宫命,也不能违背,不是吗?”柏璃只是笑笑,素手在发髻一侧簪上白玉钗。
制造局属于前朝三部之一,宫人却将她往深宫带。
“小姐,这条路怎么越走人越少了……”素黓从背后攥着柏璃的衣服。
下了马车,竟是皇宫的北门,若是要去宫内的制造局,必要穿过御花园,只是那宫人却将她带到了御花园假山下的纳凉亭里。
凉亭里只有六人,三位宫妃身后各立着一个宫女——菡妃怀里抱着新得的狸花猫顺着毛,没有抬眼看她,海嫔拿帕子掩了掩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乐夫人没有讲话,一边喝着茶,视线却从不曾离开她的身上。凉亭之外没有宫人守着,几位宫妃又这样盯着她,她也不能装作没看见了,只能缓步上前行礼。
“如今真真是变了世道,连皇子府上的舞姬都能随意进出皇宫了。”乐萱放下茶杯,一边笑道,引得菡妃也冷哼了一声。
“不过是个跳舞卖色相的狐媚胚子……”海珊嗤了一声,斜睨了她一脸,冷漠而不屑。
两位发话的嫔妃又自顾自的喝茶,把她晾在台阶下跪着。半晌,菡妃才抬眼冷冷道了声,“起来吧。”
身后跪着的素黓起身扶起她,她正打算退下,一回头,那个领路的宫人早就不知去向,她心里一咯噔,偏巧海珊就把茶水洒在了绣花鞋上。
“哎呀——”海珊娇柔造作地惊呼了一声,“本宫鞋子湿了,昨夜里腰疼得厉害弯不下腰,劳烦姑娘帮本宫擦一擦?”
“这位娘娘,您身边不是有一位宫女吗?”素黓抬手抓住了正要上前擦鞋的柏璃。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海珊厉声道,“这里是皇宫,不是你这种下贱坯子能随便说话的地方!既然你喜欢替你的主子出头,就该好好教习一下。”
乐萱给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神,凉亭里仅有的三位宫女走了出来,两个人在身后用力的按住素黓,菡妃的大宫女羽樱用夹板套住了素黓的十指,顿时喊叫声不绝于耳。
凉亭吃茶还随身带着刑具,她这才意识到是落入了圈套。她本想着现在身份明了,皇帝随时都会召唤她进宫叙话,想也不想就跟着宫人走了,没想到落入了这样一个圈套,还连累了身边之人。
海珊目光犀利地盯着柏璃,她只能踏着台阶走进凉亭,在海珊面前蹲了下来。
乐萱呷了口茶,“蹲着不合礼数,姑娘以为这是三王府?这位娘娘是嫔位,你得跪下擦。”
柏璃的手蜷了蜷,终究还是提着裙摆跪了下来,拿出帕子轻轻擦拭。
海珊一个抬脚把她的手踩在鞋下,用力的撵了撵,撵得玉指通红。鞋边粘着珠翠,棱角在手背上磨出了几道血口子。
“用——手——擦——”海珊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冷漠得可怕。
她不敢发出任何呜咽声,抬起被踩得通红的颤抖的手,要去擦海珊的鞋,却被一脚踢开。
菡妃怀里的狸花猫“喵”的唤了一声,从冷菡怀里跳下,不知在地上寻找什么,钻入凉亭下的假山丛不见了。假山丛边就是水塘,那猫竟不见了踪影。
“宝月儿——”冷菡娇柔却冷然地唤了一声。
“那就劳请姑娘帮本宫找一下吧。”
水火不容的事态骑虎难下,她只能举步维艰地翻过凉亭护栏。凉亭栏下是一整片的太湖石,没有可以垫脚的地方,虽说从前在藜安没少翻墙,但脚下净是成片的太湖石,若是脚下一滑,指不定摔成什么样儿。
她的手攀得很紧,生怕常年被雨水冲刷太湖石过于光滑,有什么闪失。好容易踩稳了些,那只狸花猫就在脚边太湖石的夹缝里,她向前跨了一步,弯下腰要去抱那只狸花猫时,脚下越发不受控制,重心不稳向后摔去,跌入身后的水塘中。
没有人下水救她,透过有些浑沌的水面,模糊的看见凉亭里三人冷漠傲视的脸。她自知是圈套,却不知圈套一环扣一环,菡妃的衣服上早就熏了百合香,她抱着狸花猫许久,那牲畜自是熟悉那味道,而后那狸花猫惊叫了一声落在地上,不过是因为菡妃用水葱似的长指甲掐了那只猫,那猫吃痛,惊叫着落在了地上,凉亭地上也提前撒了百合香粉,猫便嗅着香粉的气味,一路受指引躲到了太湖石的夹缝里。夹缝外离水塘只有两步之遥,沿水塘边的太湖石上尽数涂抹了桐油,才使得她刚摸到猫就落入水中。
她自然是识得水性,却不知皇宫水塘中常年种植莲花,水底藻荇交横,生生缠住了她的脚,她挣扎着踢了几下,呛了几口水,脚下反倒缠得更紧了。
岸上三人漠然地看着水中挣扎的影子,转身便散了。本来也没有针对她的必要,三王府上一介舞姬,竟能时常受邀进宫,更与东宫往来密切,皇子不能时常进入内宫,近日往来更加频繁,岂非是三王府与东宫传递消息的工具。冷菡忧心东宫合谋在朝堂针对景燚,这才出手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