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迟迟归(41)
“晏归荑。”
她囿于他两臂之间,往后退,腰却碰到了料理台,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她,她浑身绷劲,喉咙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嗯?”
“葡萄。”
她猛地看向他,震惊之余还有些困惑。
迟澈之的神色晦暗难辨,“这是我给你取的。”
她收起脸上的神色,平淡地说:“然后呢?”
“别人也这么叫你?”
晏归荑低着头,不想说话,也不想让他瞧见她的表情。
“你不许我这么叫你,别人有没有这样叫你?”
她忽而笑了,“迟澈之,你真的好无聊,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些的吗?”
他推了一步,也笑了笑,看起来还是那么游刃有余,“这么认真干什么,开个玩笑。”
她冷声说:“不好笑。”
咖啡机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厨房内有香气弥漫。
她推开他的手臂,转身去壁橱拿杯子,“你去客厅坐着吧。”
迟澈之不再多言,去了客厅。
晏归荑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又从茶几地下拣了一盒桂花糕,端坐在沙发一侧,“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他朝杯子里吹了吹,咖啡荡起圈圈涟漪,抿了一小口,说:“忘了。”
“你!”她蹙眉,近乎咬牙切齿。
“几天没见,就这么凶。”他笑了笑,“上回签合同对我不是这个态度吧?”
说得她好像“过河拆桥”一般,她睇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讨厌。”
她这么一说,他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不知道,头一回听见这个说法。”
这人总有本事把她惹得炸毛。
“既然没什么要讲的,你可以走了。”
“咖啡还没喝完。”他坦然自若,叫她没法反驳。
晏归荑觉得迟澈之实属高手,掷词如轻刀出鞘,待人架势要应对时,却又善刀而藏,让人坐立不安。他耍这些手段简直得心应手,难怪绯闻缠身。
她也不是没接触过游戏人间的公子哥,稳着不接招,别人都觉得她无趣,也懒得搭理。可在迟澈之面前,她却屡屡端不住。
在这个身怀绝技的宗师面前,她就是一个刚入门的小厮,满身破绽,犹如困兽。
现在的迟澈之真真假假,似雾似风,她实在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变这么多。
短暂的沉默里,她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平静,“也不是什么好的咖啡。”
他敛了笑,“就是想见你。”
他轻声一句话如平地惊雷,晏归荑的心猛地跳了两下,耳朵嗡嗡的。
“迟澈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轻浮。”
她的声音很冷,冰刺一般,轻轻穿过了他的心,钝痛感蔓延到背脊。他垂眸,“轻浮?我做什么了就轻浮。”
她心慌意乱,藏到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手心,神色却不动如山,“这个话你一天能说几遍?没有五遍也有三遍吧。”
迟澈之在心里喟叹了一声,看了眼还剩大半的咖啡,“确实不好喝,我走了。”
看着他走到门口,她忽然说:“等等。”
“怎么?”
她打开卧室门,迟澈之笑了一声,“故技重施?”
她背对着他,闭了闭眼睛,走进卧室打开灯,从衣柜里拿出那张暗红色的方巾。
迟澈之站在玄关处,从她手上接过东西,“走了。”
门关上了,晏归荑看到猫眼的光渐渐暗下去,才转身去收拾茶几上的杯碟。
晏归荑聪明,却不像其他聪明的女孩一样早慧,她对感情方面的事很迟钝,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情爱还未萌芽,她只好把种子深埋在心。
朱朱和她卧谈,讲起爱恋,讲起喜欢的人,她一律没话说。朱朱情感丰富,对她这一点很不理解,曾问她,“要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你喜欢?”
什么样的人?
她看见过父母依偎在一起听雨,在厨房亲吻,听过父亲说“最爱我们家荑荑,更爱你妈妈”,也看见过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打碎一地碗碟,看见他们各自有了新的爱人。
“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并不是故事的结局,人心易改,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喜欢又能怎样呢?
*
迟澈之走下楼,发现雪佛兰的车灯亮着,贺晙还没走,探出窗口叫住他,“澈之。”
贺晙从车上下来,递给他一支烟,见他不接,便塞到嘴里,“事情谈完了?”
迟澈之抬眉,“有话就说。”
贺晙点燃烟,抽了一口,“晏归荑是你高中同学吧?”
“等了半天,不是想问我这个吧。”
贺晙笑了笑,“想知道你的意思。”
迟澈之也笑,“什么意思。”
“也没别的。”贺晙顿了顿,“你要是只想玩玩就别打扰人家。”
“跟我来这套?”
“我没想摆长辈的身份。”
迟澈之淡漠地说:“你也没资格。”
“我对这姑娘挺有感觉。”
“这话该和当事人说。”
贺晙抖了抖烟灰,“我是认真的。”
“找个比你小八岁的给你女儿做后妈,你比我敢想。”
贺晙神色一凛,“我没这个意思。”
迟澈之学着他的口吻说:“你要是认真的,就跟她说你离过婚,还有个五岁的女儿。”
“我当然会说,你别——”
迟澈之打断他,“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在背后使绊子,你也别耽误她。”
第三十三章
贺晙沉声说:“使绊子?澈之,要不是我拦着,你就……那么危险,你一个小孩子,哪里应付得过来。”
迟澈之平静地说:“如果不是你拦着,那个人早死了。”
“那你呢,你想进监狱?”
“不正是你们希望的?”
贺晙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放下吧。”
“你明知道他和什么人混在一起……”迟澈之顿了顿,“既然不救他,为什么救我?”
“你以为我不想吗?出事前我才发现!”
“是,那时候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察,只是刚埋进去的卧底,因为这个案子立了功。”
贺晙皱眉,“我怎么可能为了立功不管他!迟澈之,这件事我解释了无数次,你还是不明白。”
“明白,所以我不想再听了。”
贺晙放弃般地说:“算了,你恨我吧。”
“恨?你想得美。”迟澈之低眸看他,笑了一下,“这种电视剧里的词儿就别拿出来了。”
贺晙看着迟澈之远去的身影,默默地点上了又一支烟。
十年前,贺晙刚参加工作没多久,还是一个片儿警。当时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新型毒品,有人因此丧命,局里接到报案,他跟着一路调查才发现死者的相关人员竟然有迟羲之,震惊之余本想私底下找羲之了解清楚,还没来得及,第二个命案又出现了——迟羲之吸食新型毒品过量,致幻坠楼。有些时候,毒品很难和性撇开关系,不少瘾君子顶风作案开party狂欢,他生前最后一刻就在这样的聚会上。
迟老爷子戎马一生,听闻这个消息差点没崩住。谁都知道迟羲之是迟家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各方面都很出挑,迟老爷子有意让他走仕途,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贺晙的母亲是迟老爷子的亲妹妹,在迟澈之五岁以前,他们一群人都住在大院里。后来迟家由政转商,大儿子做学问,二儿子从商,小女儿搞科研,迟家的势力逐渐式微。出事之后迟家快崩溃了,借贺家的力,只能把这个事情压下来,掩盖过去。
没多久,贺晙申请转缉毒队,他母亲忧心极了,一个劲儿的劝,还是没能拦住他。
他很自责,势必要一锅端了这条线背后的人,整个案子非常复杂,他跟了近一年,就在要摸清对方底牌的时候,迟澈之偏又跑了出来。
那天,贩毒组织有一场交易,贺晙和队里的人潜伏在外面,包厢里混了他们的卧底,正在等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