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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灭(26)+番外

作者: MODERCANTA 阅读记录

“也就是说,将您也认作了母亲的寄托。”

……是吗?

其实也好像没有什么要紧。

认作母亲,没有关系。

当做工具,没有关系。

充作救援,也没有关系。

林阙托住夏谐的腰,把夏谐反压在了身下,他低头吻住夏谐的唇,嘴上含着点笑意。

没关系,不要紧的,没有爱也不要紧的。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林阙视角完)

第21章 01

他不喜欢雨天。

下雨时,是最容易被抛弃的。

凌晨三点的时候,工地宿舍还有些小窗户亮着灯。

那是很廉价的低功率黄色灯泡,光秃秃吊在天花板上,就可以照亮一个隔间。只是黄色的光芒无论远看还是近看,都很脏。

夏谐住的那个小房间靠着楼梯,里面挤挤攘攘住满了六个人,这张床叠着那张床,水泥地上七七八八摆着破掉的塑料凳。有时床是不能叫床的,只不过是一条旧污的破棉被,而凳子的一方小小平面,需要伺候的不仅是人的屁股,也有饭盒,纸牌,以及剪指甲时需要搁的脚。

走上楼梯的时候,夏谐觉得很累,耳朵里有一种嗡嗡作响的声音,胸膛里也冒着莫名其妙的热汗。然而他还是能听见那房间里传出的吵嚷声。

推开门的时候,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扑面而来,随之传到跟前的是一句响亮的骂声:

“叼你老母!”

那是同住六人里的广东仔,黄小开。小开小开,长相比瘪三还穷酸,一张破嘴就喜欢骂人。

对面被骂的汉子也不恼,往地上吐了口痰:“叼我母也唔用,黄老板慷慨,输了就给小弟来些小钱,消遣消遣!”

黄小开骂着把钱递过去,下一牌局又在这骂骂咧咧里开了。

夏谐推开门就往里走,一眼也没有看他们,当然,沉浸在牌局里的男人们眼里也没有夏谐。这是一帮正在壮年的精力充沛的男人,借一点劣质酒精就可以生龙活虎地把黑夜熬成白天。

但是夏谐不一样,他很累。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慢慢坐下,俯身把喝空的矿泉水瓶塞到床底下。坐着休息了会,他觉得身上缓过来一些,于是起身走到最北边的窗户边。

夏谐的床在最外面,要走到里面很不容易,因为地上乱七八糟堆了很多东西,尤其是穿插在各个床铺之间挂衣服的铁丝,又细又尖锐,还生了锈,一不小心被划破头,就要破伤风。

好不容易走到了里面,他看见窗边空空的,塑料框子上只有一些泥土屑。

他看了半晌,没说话。

接着他转身又穿过铁丝的丛林,走到那帮男人身边。

“黄小开。”夏谐开口,声音没什么感情。

他找了这五个人里最难搞的,嘴最破的人,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

小开在沪音里,是有钱人的意思。偏偏黄小开是个穷鬼,这很滑稽,于是夏谐偶然下便记住了。他记不住别的人,把脑袋腾出来记忆是很费力的事情。

黄小开眉头一挑,大概是没想到夏谐会叫他,又像是打牌打得兴致正高,被打搅很扫兴。

“病痨鬼,有屁快放!”他用他粗噶的声音说道。

同屋里的人都给夏谐起了绰号,有的人是娘娘腔,有的人是小白脸,而到黄小开这里,就变成了病痨鬼。

“我的那盆橘子树在哪里?”

“橘子树,有个屁的橘子树!”黄小开点了支烟,把手里的牌扔出去。“一对Q!”

“你应该看见的,就是在窗边的那盆,刚刚结了果的。”夏谐没有识相地离开,不依不饶地问下去。

桌对面的人扔了四张牌,炸弹:“哦哟,黄老板今天可是要便宜小弟了!”

另外站着看牌的一个人啧啧两声。

黄小开有些恼了,转头推了夏谐一把:“叼你母,一棵破树,把老子的好运都搅没啦!”

夏谐被推得后退了几步,撞在铁床架上。

打牌的一个人叼着烟在抽牌,边吐气边说:“小白脸真的像小脚女人一样,斤斤计较的,我老母买菜都没你这样……橘子兄弟分着吃了,好酸,白送我都不要再吃。”

其他几个男人哄地一声:“铁哥你好没道理,再耍耍他嘛……铁哥是不懂门道!”

夏谐听了,又快步走到那些男人跟前,伸手就要抓住那叫“铁哥”的男人的衣领:“你们吃了……?那树呢?树……”

铁哥眼疾手快地伸手把夏谐一把打在地上,作势要站起来踹的样子:“甘霖娘!好心告诉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操的!树扔到楼下了,死得比你还死啦!”

夏谐慢慢撑着起身的时候,铁哥拿起拳头挥了挥:“小白脸,给老子安分一点,要么滚,要么吃老子拳头!”

夏谐没点头,也没摇头,慢慢爬起来,一步轻一步重地往外走,从着昏黄的灯火里再次走向黑暗。

七月的天亮得很早,天空已经变成鸦青色。

在工地宿舍的楼下,夏谐所住房间那个窗口的下面,他找到了那盆橘子树。

盆是全部碎了,盆里的泥土和地面的泥土混合在一起,暴露出一些树的根茎。橘子树矮矮的歪斜在土地里,很萎靡的样子。

因为在屋内的原因,温度很高,把橘子树催熟了,七月就长了小青果。

可惜该吃的被吃了,该烂的烂了。

夏谐小心地把橘子树连带着泥土归拢到自己怀里,他半坐着,胸口还是有些气喘。

这一片荒地里,散步着许多垃圾。他看见脚边滚来一只波子汽水瓶,这种瓶子很有意思,颈窄窄的,里面滚着一只珠子,丁零当啷地响。

夏谐伸手把它捡起来,从瓶口的珠子往外看,里面的一切都是扭曲的,连天空的鸦青色也变成了旋转的混浊颜料。

就在这扭曲之间,他在天与地,混合颜料之间察觉一个污点,黑黑的,小小的。

拿下了瓶子,他才发现那个污点是一辆车。不远不近地停在工地的一条小路上。车静静的,怯怯的,模样乖巧,大概是并不希望打搅到任何人,但夏谐还是觉得奇怪。

“夏医生,天都黑了,看什么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声音有些旧了,但很和蔼。

夏谐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家门口的路上站了太久。他伸手支了支眼镜:

“你们家的橘子树,长的很不错。”

听见他的话,何太太很开心的模样:“哈哈,哪里不是,这树有些年头了,很争气!你看这果子还青着呢,等熟了给你和林先生送一点去,好不好?”

夏谐只是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哦哟,夏医生,跟我还客气什么?老邻居啦,不要见外。”

何太太是这片社区最初的住户,她和丈夫都是电视机厂的员工,那时候A大缺钱,卖了一批教职工宿舍给国企,于是这对夫妻就一直住到如今。何太太住在夏谐家隔壁,喜欢养很多植物,院子里的橘子树很茂盛,今年还没修枝,都长到外头来了。

何太太自从听说夏谐在H大就读,就一直叫他“夏医生”了。大概在她的认知里,医科生必定都会成为医生,正如师范生必定会成为人民教师,法学生必定会成为律师一般。“夏医生”是迟早的称呼,如今不过早叫了几年而已。

何太太很喜欢男孩子,可惜没有儿子。她对夏谐夸的第一句话便是:“夏医生,你好俊的。”她向来热情大方,最喜欢笑眯眯地望着人,十分可亲。

没有聊几句,何太太手里牵着的狗耐不住了,东蹿西跳,这架势简直要制不住。于是她只好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花花就是想玩……我带她再走走,夏医生,下次再聊,下次再聊。”

夏谐勉强勾了勾嘴角,当作回应。

那应该算是笑。

对着林阙做不出来的事情,对旁人却可以勉强做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夏谐打开门,入眼是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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