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143)【CP完结】
“什么?”李四果然不满。
沈越指向线香:“半个时辰到了。时不我待,李大人若怜惜时间,还望下回少些试探,多点真诚。”
李四无可反驳,些会儿,又道:“我再加一千两,买你半个时辰。”
“多谢厚爱,但我答应了媳妇儿,今晚给他做东坡肉。”
李四不屑:“沈大夫仪表堂堂,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何来屈居庖厨给内子掌勺的道理。”
沈越本想反驳‘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转念一想,改口道:“人各有志,大人请便。”
李四似乎鲜少遭受冷落,沈越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着实叫他牙痒痒:“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忤逆我?”
沈越仍自顾自收拾,随口道:“既然来了同心医馆,你就只剩‘患者’这个身份。我对你的官衔没兴趣,我只负责治疗。”
“哼。”李四拂袖出去。
张小壮在门口探头探脑。
沈越斟了一盏茶水,悠然道:“瞅什么,进来!”
张小壮对沈越的‘未看先知’的能力习以为常,八尺壮汉屁颠颠入内:“沈爷,你好能耐!这么个棘手货色都被你降伏了。”
“怎么?”
“这人一口气交了十次的问诊费用,一万两呢!”
“……”驴饮了三盏茶水,沈越才道,“我一次出诊费十几两而已,为何不跟他说清楚!”
“哪来得及!”张小壮双掌一击,叹道,“那人丢下银票,撂下话就上马车去了,我追都追不上。”末了张小壮又补上一句,“沈爷威武!”
沈越不为夸赞所动,披衣起身。
张小壮一拍脑袋:“对了。”
“怎么?”
张小壮憨笑:“沈爷每回被病人缠烦了都拿丘公子当挡箭牌,哈哈。不过我记得丘公子不吃猪肉的啊。”
沈越拧眉:“你在外面偷听!?”
张小壮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沈爷说过,不得偷听病人隐秘,我哪敢触犯。当时我打算进来提醒时间,恰好听沈爷说给丘公子做东坡肉,所以才问的。”
沈越咬牙切齿:“岂止东坡肉,回头我天天做全猪宴!整座仙眠渡荤菜只吃猪肉!非让沈鲤这臭小子涕泪喷涌,给我跪地求饶不可。”
张小壮石化,六月飞雪着实罕见,难得见沈爷硬气一回!
回到仙眠渡,恰见引章端汤入室,沈越拦下:“阿鲤饿了?”
引章摇头:“不知沈爷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先熬点汤给公子垫个底。”
沈越揭开盅盖:“嗯,挺香,熬的什么?”
“火腿鲜笋汤。火腿正是上回沈爷从金华带回来的。”
沈越拿勺子搅了搅:“肉捞干净了吗?我天,碎末这么多,你们怎么办事的!”
引章无奈:“沈爷,公子以前没这么挑剔的,你太惯着他了,脾气都被你惯出来了!”
沈越撂下汤勺:“废话少说,回去给我沥干净!”
室内,暖光盈盈,但手捧书卷的寻壑却愁眉不展,沈越快步上前:“阿鲤?”
寻壑终于抬头,但眉头依旧紧拧:“回来了,爷。”
绕到寻壑身后,沈越才发现书册正是《暮成雪》,又见上头不少批注圈点,便问:“怎么?”
寻壑沮丧道:“唱词被人改了大半。”
“什么!谁改的?”
“张宁庵。他认为《暮成雪》因词人不当行,导致歌客难守腔。此外,张派中人攻讦《暮成雪》针砭太过,有违温柔敦厚。为此,张宁庵将《暮成雪》不合格律、违乎道德的唱词都篡改了。”
听到这一名号,沈越心里‘咯噔’一下,接着果听寻壑继续道,“张宁庵著作等身,声名在前,好几个戏班都改唱了经他修订的《暮成雪》。”说着,寻壑回头环抱沈越腰身,“爷,比起声律、条法,才情和文采才是《暮成雪》的灵魂所在。增减一字,表情达意都大打折扣了。”
沈越握住寻壑手腕,坚定道:“那就不让他们改!”
寻壑困惑:“怎样‘不让’?”
“我们得证明,《暮成雪》改不得。”
作者say:①沈爷啪啪啪啪打脸现场:在外阿修罗,回家弥勒佛。
②本文最后一位大boss登场。
③张宁庵与寻壑的争论参考了沈璟汤显祖的论战。
第129章 苦雨终风也解晴③
沈鲤、张宁庵关于传奇格律教化的论战声势浩大。
沈鲤提出《暮成雪》要依原本,张家改的,切不可从,‘虽是增减一二字以便俗唱,却与我原做的意趣大不同了’;而张宁庵则宁协律而不工,认为‘读之不成句,讴之始协,是为曲之工巧’。
二人据理力争,不分伯仲。最终《暮成雪》原本,因唱词通俗浅显,为大众所追捧,而成为通行唱本。
寻壑的制胜在沈越意料之中,唯一出乎沈越预料的,是寻壑竟然以‘沈鲤’之名迎战。沈越对寻壑用意心知肚明,但还是拐弯抹角求证一番,不料都被寻壑狡猾地绕开了。
对于寻壑这别扭的爱意表达,沈越只能自我安慰:比起过去的悉数藏起,现在隐约的透露,也算有进步了!
近期熟蚕结茧,沈越在组织好永安新秀二县工作的同时,还调度蚕户前往新试点的县城指导操作,因而出差日多,回家日少。所幸寻壑近日甚是忙碌,裁衣之外,还忙于沈张论战以及参与戏班排练。日常充实起来,寻壑无暇忧愁,沈越才敢放心外出。
不过可苦了‘李四’这位病人,人家几次三番预约,沈越都出差在外。张小壮不得已,今日收到李家家丁的传话,就差人第一时间赶往新秀告知沈越。沈越这才马不停蹄地回来。
相较上一周的狂傲,李四这次的态度来了个彻底的逆转,非但没有试探性话语,就连沈越这几次神龙见首不见尾,李四都并未怪罪。
转变如此巨大,沈越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李四查出自己身份了。
“我要改个口,饮食不济不是八年前开始的,是十一年之前。”李四说。
沈越略惊:“为什么说是十一年之前?那一年发生了什么?”面对面沈越才发现,李四眼眶凹陷,一双大眼空荡瘆人,较上次更为憔悴。
“我至今忘不了,那一年是齐悦廿陆年,我参加了春闱。”
若没记错,‘李四’是清和元年的会元。既有‘会元’之才,为何在之前的科场默默无名?但沈越绝不能依仗对病人的了解设问,只能顺着李四提供的信息追溯:“为什么对这年的春闱难以忘怀?”
和沈越对视好一会儿,李四才开口:“因为那一年,当时的丞相邬相找到我,要我为邬家长子替考。”
“!!!”
又是邬家长子!!!又是科场舞弊!
八年之前,正是邬敬托沙鸥诱拐寻壑,让寻壑以沈府名义,为邬家长子签下保命文书!
那是沈越与寻壑决裂的导火索。
沈越勉力维持冷静,问道:“你的选择是?”
“我拒绝了。”
邬相专横名扬在外,怎容他人忤逆。所以,只要邬相在位,就不可能有‘李四’的出头之日。沈越分明知情,只是在病人面前,沈越万万不能暴露对内情的知悉,遂问:“之后呢?”
李四嗤笑:“沈大夫,你这是明知故问?”
沈越正色:“一切以病患者的叙述为准。”
李四苦笑:“好。之后能怎样,齐悦廿陆年的春闱,邬相打点了搜身官吏,从我身上‘搜’出了青布,我当场被逐出贡院。”
“三年后呢?”
“三年后,也就是齐悦廿九年,他们虽然另找了一扬州学子替考,可还是不放过我。那一年,我……”说到此处,李四胸膛剧烈起伏。沈越欲上前抚慰,李四慌忙摆手婉拒,平复些会儿,才道:“你容我几天回忆,我需要整理。”
“没问题。”
“但今天,我想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