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71)【CP完结】
沈越径直驳斥:“胡说!当年你我之间的矛盾,连沈超我都没告诉,祖母怎么可能知晓。再者,沈家当时腹背受敌,覆没在情理之中,岂是你一人所致!”
寻壑一脸不可置信。沈越急着加以解释,寻壑却兀自问道:“祖母最后是怎么走的?”
“哎,那段时日,沈府尚未走到绝境,可祖母无心饮食,连日水米不进,只说自己大限已到,不肯就医,最终衰竭而死。”说到此处,沈越和寻壑交握的手掌又收紧几分,“所以啊,你几天不吃饭,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原来如此……”寻壑往宗祠深处望去,沈越趁势将其牵了进去。
拔高而宽敞的大堂,明烛高照。整块玉璧雕镂而成的一扇巨型屏风前,一台特制的阶梯状檀木柜,沈家先祖牌位按辈分,由高阶往下次序摆放。最前的一排中央,正是老祖母庄氏的灵牌。
寻壑虽不是沈家血脉,但过去跟随沈越多年,耳濡目染,谙熟沈府祭拜规矩,就要在蒲团上跪下,却被沈越拉住:“等等。”
寻壑虽有不解,但没有即刻发问,而是默默等沈越双掌合十祷告。
完罢,沈越又道:“再等我一会儿,”说着去点了香,递给寻壑三支,“跟列祖列宗问个好吧。”
寻壑奇怪:“问好?”也就是说不默念其他,仅仅走个形式?
沈越点头,寻壑只得照做。
二人各自上完香,沈越竟牵着寻壑往外走,寻壑诧异:“这样就结束了?”
沈越摇头,简单吩咐:“跟着我做就是了。”说着二人走到院内祭拜天神的三足铜鼎前,沈越拉了寻壑在蒲团上跪下,“拜天地。”
寻壑跟着照做。
拜完回到堂内,这次终于是对着沈家列祖跪拜了,寻壑不疑有他,待念完祷告词时,寻壑发觉沈越不知何时早已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还有最后一步。”沈越低声道。
“蛤?什么时候规矩变成这样了?”寻壑已把纳闷写在脸上。
沈越却神秘兮兮,拿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寻壑不要多问,又吩咐:“闭上眼,对我一拜。”
寻壑虽满腹疑虑,但也只当是沈府新添了祭拜规矩,便听了沈越的话,乖乖阖上眼,朝着对方一拜。起身时,寻壑同时睁眼,赫然发现沈越恰也起身。
挺直身板后,沈越转身面对沈府先祖牌位,寻壑跟着照做。沈越忽然执起寻壑右手,朗声道:
“各位先祖,沈越承蒙祖先福荫,今日终得续弦。吾爱寻壑,过去为助姑苏沈氏东山再起,不惜含垢隐忍,上下求索;此外,寻壑还暗中保得吾儿重阳,于我之恩,重于泰山;再者,我与寻壑虽无夫妻之名,但早有夫妻之实,心心相印。今日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沈越、丘寻壑在沈家宗祠拜堂成亲,还望祖宗成全这段无上姻缘!”
寻壑张嘴震惊,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脑目眩晕,低头时瞥见内里的朱红衬衣,霎时明白沈越今日怪异之因了。
第74章 小溪鸥鹭静联拳④
出了祠堂,寻壑才从震惊中回神。沈越快嘴辩解:“这方面你总是犹豫,怕有变数,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沈越说着斜睨寻壑一眼,“话说回来,拜完堂才知道自己成亲,傻得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过,我喜欢。”
寻壑小声嘀咕:“你就不怕得罪祖宗。”
“我从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见寻壑仍旧忧心忡忡,沈越握紧对方掌心,耐心解释道,“作为长子,该承担的、该为家族挣的,我都达到了,而今不过追求点自己的东西,有何厚非?再说,人嘛,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寻壑没有接话。沉默良久,沈越哑声补充:“其实……这些都是借口。”
寻壑果然不解:“什么意思?”
“自从咱俩复合,我就很怕……”
“世上竟有沈爷害怕的事?”确实出乎寻壑意料。
“你真当我什么了!生老病死,哪个不叫人生怕。但而今我最怕的,是有一天你娶妻成家,离我而去。我不求世人认可,但得有个仪式,好叫你难以放下。”沈越而今虽处处让着寻壑,但骨子里的霸道,以及生性的多疑,叫他始终无法放心。
如果寻壑成家,沈越可以肯定,自己不可能和寻壑做普通朋友。因为只要见到寻壑,沈越就有冲动,但凡夫妻间的事,沈越都想跟寻壑经历一遍。
“爷过虑了,我这一生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娶。”自己泥淖深陷,何苦再牵累他人,寻壑苦笑。走了一射地儿,寻壑又问:“现在去哪儿?”
沈越笑得狡黠:“明知故问。”
“啊?”
“拜完堂你说去哪儿。”自然是送入洞房。
寻壑:“……”
鹿柴门前的玉兰树,今秋似乎格外茂盛,屋内摆设如旧,绕过东厢一处碧纱橱,豁然明亮,一室红火喜庆、花开富贵。各类妆礼花钿自不消说,极尽华贵周全。然而违和的是八仙桌上赫然躺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公鸭,哦不,鸿雁。见人进来,这活物嚯地张口嗷嗷直叫,聒噪不输公鹅。
“额……这……这应该是纳采用的,婆子不清楚,一并准备了……我先把它抱出去,你等等。”沈越说着抱起鸿雁,顺手解开它束缚。孰料这禽鸟甫一获得解放,竟不管不顾在沈越怀里大肆扇动巨翅,霎时满屋羽毛飘飞。
“阿嚏!”沈越没忍住一个喷嚏打出,大雁趁机挣脱,跳下地来,呜哇哇哇叫着一路扑腾翅膀跑出去。
沈越:“……”
寻壑:“……”
沈越干咳两声,斟了两盅酒,将一杯交给寻壑,示意寻壑交臂喝下,寻壑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出手:“那个……爷,你满头鸟毛,我给你捡捡。”
沈越:“……”
喝完合卺酒,沈越脱去寻壑外衫,大红中衣格外耀目。锦被上所绣的螽斯栩栩如生,沈越扫开抛洒在床的莲子红枣等一应干果,拉着寻壑坐下。
环视这一室喜庆,不知怎得,寻壑觉得太阳穴隐隐生疼。
沈越见寻壑眉间攒起,似有所隐忍,便问:“紧张?”
寻壑本能地摇头,拼力想保持清醒,可体内突起的躁动如洪水猛兽。神思渐渐涣散,一片血色般的猩红充斥眼前。寻壑耳边似有盆儿钵儿敲打,乒呤乓啷刺得耳膜发疼,其中夹杂一尖锐女声,不断重复道:
“若非邬府收留,你就是被破落沈府扫地出门的一条狗……”
“恶心的东西,谁让你碰我了……”
寻壑头痛欲裂,再无法自持,猛地跳起冲出去。沈越猝不及防,眼见寻壑撞上纱橱,才冲上前要将人扶起,寻壑却极力挣脱,如疯魔般爬起,出门后更是拔足狂奔。
所幸沈越最终追上,使了蛮力才拉住差点撞上玉兰花树的人。寻壑气喘如牛,跌倒后捂着胸口缩成一团,突然间又触电般弹开四肢,侧身吐了一地。
吐完一趟,寻壑两手撑地。沈越见他双臂打颤,就想抱着他坐下,岂料寻壑怒斥:“不要碰我!我不回去!”
“……好,不碰你,也不回去。”
等待多时,寻壑终于撑到极限,歪倒一旁,沈越趁机将人抱起。寻壑眼神涣散,嘴里却仍呢喃不止:“不要洞房,我不回去……”
“好好,都依你,不洞房,不回去。”沈越说着将人抱起,穿过抱厦,走至小巷尽头。
寻壑恢复意识,鼻尖药气浓郁,余光见自己脸颊上扎着几针。人语自屏风后传来,是沈越和一老者的嗓音。
“……公子只是一时气急,并无大碍,休养一晚便好。”
“那他手上的伤?”
“伤口陈年已久。不过可以断定,公子曾有自残举动。人这一生,道阻且长,挫折难免,沈爷鼓励公子看开些……”
剩下的寻壑无心细听,转而腾地抽出手臂。平滑肌肤上,腕子上的数条刀疤狰狞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