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誉说:“不要。”
他整个人一下子倒在床上,像滩烂泥。周心远叹了口气,给他脱了鞋子和袜子,又轻声在他耳边哄道:“洗把脸再睡觉。”
梁嘉誉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我说了……不要。”
“梁嘉誉……”
“哎,你……!”梁嘉誉翻了个身,手肘不小心打在了周心远的额头上。
周心远还是没出声,梁嘉誉酒醒了一下,愣在原地。
“小远,我……对不起,打到你了吗?”梁嘉誉坐了起来。
“没事。”周心远笑了笑。
梁嘉誉看见他的笑容,整个人顿时莫名地就炸了。
“你一直是这样。”他低着头,小声地道。
“什么?”周心远没听清楚。
梁嘉誉抬起头,目光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他道:“你一直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周心远在那一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有点发抖,他看着梁嘉誉,心情复杂地说道:“我当然是……”
“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子看好吗?”梁嘉誉打断了他,“我比你大十岁。”
“所以呢?”
“所以我们谈一谈。”梁嘉誉拉住周心远的手,“我们谈一谈,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一下医生好不好?”
周心远甩开了梁嘉誉的手,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道:“我不看医生,我没病。”
“那好吧。”梁嘉誉轻飘飘地说,“随便你。”
他随手关了灯,周心远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里,眼睛不适应,什么也看不见。
“随便你,小远。”梁嘉誉又赌气说了一遍。
第54章 {创口贴}
上岛了。
离拍摄结束还差最后一点,大家都有一种长征快要走完的感觉。
《蜉蝣》的故事进入尾声,嘉木离开了那座城市,他告别了胡愉心,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命运就是这么不堪,比如说他自己,比如说曾经和他如此接近的这个女孩。
他看见了更精彩的世界,但是也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现实生活中的周心远呢?
他好像……也慢慢地找不到自己了。
这座岛不大,临近的几个小岛分散在四周,住户都是当地的渔民,很少有游客过来。
周心远先前和梁嘉誉坐了轮渡,梁嘉誉在他面前低着头不说话,仍旧固执地牵着周心远的手。
他们吵了一架,却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和好。
周心远不想和梁嘉誉吵架,只好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其实只要先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周心远想,那他来说吧。
但是话到嘴边,又像是被装上了消声装置,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轮渡,任由海风从他们的四周掠过,带走了最后一点潮湿的委屈。
梁嘉誉道:“到了。”
周心远说:“嗯。”
“小远,我……”梁嘉誉转过头,周心远忽然觉得自己虽然近在咫尺,但是已经看清不清他的脸了。
“对不起。”梁嘉誉说,“那天我喝多了,整个人也很幼稚,你别放在心上。”
“好。”周心远鼻尖忽然一酸。
梁嘉誉继续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会等你的。”
周心远想,梁嘉誉这话说的很不坚定,不知道他自己听出来没有?
他不会再等自己了,这里就是终点。
岛上的房间紧凑,不能一人一间。周心远和另外一个男演员分到了一间屋子,周心远放好行李之后,正好是落日。剧组买了不少海鲜,还有冰镇的啤酒,夏天终于完全到来,七月初的海有一点周心远说不出的温柔。
可过了几日,他就觉得海一点都不温柔了。
日晒是个问题。在海边拍戏,就算周心远每天都涂了厚厚的防晒霜,但还是黑了好几度。
“哎。”周心远收工以后觉得脚上一痛,光脚踩在石头上结果被碎石子划到了。
不是很严重,只流了一点点血,周心远忍了忍,干脆直接不去管,结果回去的时候,还是被梁嘉誉发现了不对劲。
梁嘉誉好像刚刚抽完烟,周心远很久都没闻到烟味,但是最近他却好像又复吸了。
不对,梁嘉誉也没说为了自己戒烟。
“脚。”梁嘉誉言简意赅,周心远知道自己还是瞒不过他。
“我回去之后贴个创口贴就行了。”周心远说。
梁嘉誉看了看他,没说话,直接拉过周心远的手腕。
“喂!”周心远吓了一跳,周围还有些人,梁嘉誉怎么就这么大胆。
两人一路上了二楼,梁嘉誉带着周心远去了他的房间。
很奇怪,周心远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和梁嘉誉之间升起。这种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酒店,艾尔利斯最尽头的一间。他当初选择叩开了梁嘉誉的门,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周心远想,他还是有一些好时光的。
那些和梁嘉誉亲密相处的日子,他还是有被人喜欢过的。
进了房间,梁嘉誉关上门,这才松开握住周心远的手。
他弯着腰,在木桌的抽屉里翻来覆去,从药盒里找到创口贴,转过头对着周心远笑了笑。
“给你。”梁嘉誉说,“要我帮你吗?”
“不用。”周心远接过创口贴,慢慢地撕掉包装,侧过身,似乎不太想让梁嘉誉看到自己的受伤的地方。
“你干什么呢?”梁嘉誉觉得奇怪,“脚底板有什么秘密?”
“有。”周心远迅速地贴完创口贴,“刻了反清复明,不能给你看到。”
梁嘉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周心远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们之间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说过这样子的玩笑了,梁嘉誉一时之间还有点不习惯。
之前的隔阂总是存在,他心里不舒服,就刻意对周心远冷淡处理。但是这一刻,梁嘉誉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想念当初和周心远在一起的感觉。
梁嘉誉靠在木桌上,没有说话。
周心远以为自己贫嘴贫错了,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道:“那我先出去了。”
“小远。”他刚转过身,就被梁嘉誉喊住。
周心远没来得及回头,梁嘉誉就从身后抱了上来。他环住周心远的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对不起。”
他的对不起说的太多了,可是梁嘉誉自己都没意识到。
“你不用说……对不起。”周心远道。
梁嘉誉说:“没照顾好你。”
周心远说:“我长大了,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照顾我啊。”
梁嘉誉把他转过身,手抬起周心远的下巴,轻轻吻了周心远的嘴唇。周心远好像忽然明白了梁嘉誉想要做什么,他心里一阵隐痛,反手用力地抱住梁嘉誉。
“我……我……”梁嘉誉无奈地说。
他们的额头相抵,周心远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们还是分开一阵子比较好。”梁嘉誉闭了闭眼睛,道。
“嗯。”周心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没有反驳。
梁嘉誉道:“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周心远笑了笑,说:“好。”
好。他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他仍然能感觉到梁嘉誉对自己的爱意,但是他也清楚,有空隙的爱是会被慢慢消磨光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停留在最美好的这一刻。不用精疲力竭,也不用撕破脸,日后想起来的时候,还可以有所怀念。
所以周心远一点抵抗也没有,一点知觉也没有,就这样和梁嘉誉和平分了手。
他抬起头,最后亲了一下梁嘉誉,然后走出了他的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心远只是在拍戏。或者说,他的身体在拍戏,但是灵魂却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嘉木”的身上,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戏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