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你这么仔细的。还真怕煮熟了的鸭子飞了?”秦先生笑眯眯的,把自己手边的支票给了屹湘。
屹湘跟秦先生解释了几句,便说自己该走了,“另外还有点事情。”
等她走了,叶崇磬跟秦先生闲坐了很久,两人都不出声。
叶崇磬瞥着她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人走了,影子似乎还在那里的。只是淡淡的,若这室内焚着的龙涎香,清雅而隽永……他出神。
她人有些恹恹的,满面满身的病容,似遭了什么劫。
这念头让他心头一跳,回过神来,秦先生正在说着什么,他一时竟没有听到。
“……上回她的房东陈太在这里看上了两样东西,走的时候仓促没来得及过来拿,她预备替她带回去的。”秦先生说着,看看叶崇磬,“你呀,说用心也真是用心,粗心也真粗心。你们还是姻亲呢,这么近便,也没见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叶崇磬沉吟。
下午在邱家,奶奶倒是问起屹湘来,就是谁也没有多说。
他这么想着,心里颇有些异样。
清单上列着藏品的字迹,馆阁体,极美。可字里行间又带着一点点惊怯,似有什么化也化不开,倒像是她眉宇间郁结的那团阴暗晦涩之气,从她眉心,挪到他胸口来……
外面进来人送了两个锦盒。是一对联珠瓶,一对碧玉镇纸。
叶崇磬看了,跟秦先生交割好,道了谢。
“好东西啊,真得好人使唤。”秦先生感慨了下。
叶崇磬听了,抬了抬眉,问:“刚那买家,是亚宁吧?”
秦先生翻了下眼珠,“怎么见得不是我?”
“东西虽好,出价也忒高了点儿,不是你的作风。何况,不收,也不是他性子了。他要那一半也就算尽了心了。都拿下来,有点儿沉。”
“人精啊,都人精。”秦先生又翻眼,“屹湘怕也知道了,不然未必那么快答应出给你。”
“这就是了。”叶崇磬笑笑,说:“你不人精,一年光跟我们抽佣金抽的把你这博物馆养的跟台北故宫似的?”
秦先生哈哈大笑,亲自送叶崇磬出去。看着他的车子走了,才回来。没有回那间屋子,而是去了隔壁,敲了敲门,进去,对着里面的人说:“都走了。”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锦帐(十一)
董亚宁坐在罗汉床上,瞅着一盘棋。秦先生进来这么一说,他将手里的棋子一投,转身下来,拿起搭在床边的外套。
秦先生站的近,看了看那盘棋,笑了声,说:“这都什么呀,一盘死棋!你这是没招儿了嘛?”他说着捻了颗白子,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下在哪儿。
董亚宁也回头看了眼。
他打从进来便一个人坐在这里,一子一子的落着,也就成了这么一个局。他见秦先生指间的那颗白子定住,犹疑不决,便从他那里拿过清单,叠起来放在外套口袋里,说:“支票我放在桌上了。”
他说完就要走,秦先生叫住他,看看他的脸色,说:“刚刚事出意外。你不会不痛快吧?我琢磨着,还是你们心照不宣,把事儿办漂亮了就好。反正你的意思,就是不要让艾老的东西落在旁人手上。又收了好东西又帮了大忙,小叶不是外人,丫头也遂了心,等艾老满意了,这事就圆满了。”
董亚宁脸上依旧是平板的,没有表情。
秦先生见他今天一反常态,从来了便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往常在他这里,说笑嬉闹是惯了的。虽知道他是脾气不好,但这样子不是脾气不好的问题。何况脸色也极差,他不禁关心了一句:“身体没事吧?”
董亚宁见问,便说:“没事。”
秦先生便只陪着他从里面出来,在院子里踱着步子,两人都不说话。穿过夹道,走到前院去,董亚宁的车子停在院子的一角。
他上了车。
车子开的极慢。
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那两张清单似乎会发热,渐渐的变的发烫起来,透过衣衫、透过皮肉,似乎是能烫到更深处去。
他只觉得由内到外的难受,只得将车子靠边停了。他下了车,走到前去,掀了车前盖,里面放着两个纸盒子。是皮三早上交给他的,是她车里的东西。他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次。
她的私人物品也被收好了搁在一个纸袋里。
他拿出来。
随身的大包用了很久的样子。四边都有些磨损。可柔软的很。她就喜欢用这样的大包,大的好像能把她半边身子都装进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都随身带着了。可要是在包里找什么,就犯了难,脾气又急,把大包呼啦一下倒过来东西撒满地的事情,有时候一天就要来那么一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