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声音清晰可闻。
自端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
那么炎热的天气,6月里少见的热。她从学校回到家里来。每个月都要回家住一个周末,这是爷爷给定的规矩。她心里就算再不愿意,也得遵守。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大人们都不在家。
只有她和他。
她知道他有时候周末会回来。但是也不经常。两个人似乎都有意避开对方,她还从来没有在家里和他一起吃过饭。
距离第一次看到他,已经快一年了。
自端看一眼西厢紧闭的房门。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抓住了她的心。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去敲西厢的门。里面有低低的音乐声,门一响,音乐戛然而止。她听得到有脚步声逐渐近了,是拖鞋蹭着石板地面的声音。
门一开,顾惟仁静静的站在她面前。
自端看了他一眼。他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去,她看的顶多算半个他。雪白的衬衫,衬得他面庞更加白皙;头发理的很整齐。干干净净的,一个漂亮的男生。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来敲自己的门,惟仁有点儿发愣。
“该吃饭了。”她说。
“嗯。”
她转身往餐厅里走。惟仁愣了一会儿,反手关了房门,跟在她身后。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裙摆及膝,纤细修长的小腿,像小鹿一样,轻捷而有活力。
惟仁忽然觉得心头突突的跳的很急。脸上不自觉的热起来。眼睛想要移开,可是,有忍不住再看一眼……心跳就越发的急了。
短短的一程,他觉得那么漫长;那么漫长,却仍希望,永远也走不完。
。
正文 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十九)
一餐饭吃的沉闷。
他和她都不说话。
她崴了一勺子红烧ròu在面前的盘子里。
惟仁看了她一眼。
她又崴了一勺。
惟仁眉尖一蹙。
她第三次伸出手,他吃米的动作就停在了那里。
于是她变了方向,去崴汤。
嘴角露出一丝笑。仍是低着头,乌木镶银的筷子,夹红烧ròu吃。吃了一块,又吃一块。一会儿的工夫,面前的ròu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她正要喝汤,只见他静静的替她又崴了一勺红烧ròu放在碟子里。
她瞪着他。
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笑意。
她有些气恼,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他仍低头吃他的饭。
ròu还是被她消灭了。
惟仁早就吃完,在一边静静的坐着。
自端这时候才意识到,那盘子红烧ròu几乎都被她吃光了。
也许是觉察到她的窘,惟仁小声的说:“范大厨烧的红烧ròu是京城里第二好吃的。”
她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问道:“那第一好吃的是谁烧的?”
“我们学校食堂的大师傅。”
自端自然是不信。军校伙食虽好,但是,学校里的食堂,再好吃也有限。范大厨,那祖上可是御膳房出身。她轻轻的哼了一声。
“我第一次见女孩子吃肥ròu这么利索。”他说。
她没出声。心想你才能见过几个女孩子。
“虽然我见过的女孩子不多。不过无一例外。”他说。
自端低着头,将面前的筷子摆整齐。心想我就是那个特例。
顾惟仁说:“没想到今天瞧着特例了。”
她有点儿吃惊的抬眼看着他,心想这人会读心术不成?她眯了眼睛,说:“您这么说,是不是就想说我吃的多呀?”
顾惟仁被她的一个“您”字给唬的一愣,白皙的脸上顿时一红,说:“……不是。”
“不是最好。我用好了。您呢?”
“我……也吃饱了。”
自端站起来,将他的碗筷收起来。惟仁又愣了一下。他忙站起来,两个人开始收拾饭桌。家里的保姆从窗子外面看到,很快的走进来,不要他们动手。自端默默的,仍是帮着保姆把桌子收拾了。保姆一头一脸的汗。自端却泰然自若。她洗过手,从厨房出来,看到站在廊下的顾惟仁——靠在朱漆的廊柱上,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她亦静静的回望他。
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忽然传出了一声蝉鸣。很短促,却很尖利。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过去。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又一声。
仿佛是试探。
“吱……”这下是不间歇的长而高频的鸣叫了。
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看着对方,微笑了。
夏天,就这样来了。
……
顾惟仁一进门,便听到了老式留声机上传出的那略带古旧气息的歌声。他定了定神。再没有别处,只会是他的房间。他略站了站——是谁呢,在他房里听留声机?如今,除了承敏,再没其他人会动——就连他自己,也是不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