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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108)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我愣道。

于旻止点头,难掩得意之色:“你二哥朱焕率兵去夺了被燕占领的邛楼,慕央的大军突袭了辽东以南的汾水渡,燕与辽东要忙着应付你们随军,自顾不暇,自然没法来管平西的闲事。平西孤立无援,便只有降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眼天色:“昌平公主快些命人收拾行囊吧,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出发了。”

言罢,向我行了个礼,迈步离开了。

已近午时,日光亮得耀目,我顿在原地,半晌挪不动步子。

平西战乱,远南兵临城下,刚好这个时候,随突袭了燕与辽东。

真是巧。

真是巧!

绣姑从旁扶了扶我:“公主,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注视着天野尽头,极北的方向:“你说,我二哥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去抢邛楼?”

“邛楼是北疆重镇,却被燕人占领,焕王爷自然要想办法夺回来。”

我摇了摇头,低低笑了一声:“不,因为我。”

“公主?”

“是我拼了命让于闲止把卫旻放走,拼了命给二哥带消息,说燕与辽东暗中结盟,恐会与平西厮杀,让二哥撤出裕城,作壁上观,等时机成熟了,再坐收渔翁之利。后来燕、平西、辽东厮杀成一片,二哥听了我的劝告,没有去淌这摊浑水,看燕战至力竭,这才趁机攻取邛楼。”

“可是,这对随来说,并无坏处啊。”绣姑道,“燕的确与辽东结了盟,焕王爷即时撤出,没有陷在厮杀中,还有希望夺回北疆重镇。”

是没有坏处,可是……

我又问:“你还记得,当日十六是怎么打听到燕与辽东结盟这个消息的?”

绣姑道:“十六的耳朵好使,那时随兵与关押处与燕兵相邻,是远南军审燕兵时,十六隔墙听到的。”

“他耳朵既这么好使,连这么机密的消息都能打听得到,为何却是一问三不知了?他不是很得虞倾重用吗?为何连二哥攻打邛楼慕央突袭汾水渡的消息,也要那于四公子来告诉我?”

“公主的意思是……十六有问题?”

“十六才十七岁,身世清清白白,怎么会有问题?”

我沉了口气,“我的意思是,燕与辽东暗中结盟的消息,也许是远南军,不,于闲止故意让十六知道的。”

“公主是说,那于世子故意让人将燕与辽东暗中结盟的消息透露给十六,十六情急之下,告诉了公主,公主担心随军与焕王爷的安危,千方百计地请于世子放了卫将军,于世子将计就计,放了卫将军,让他将这个消息带给焕王爷。焕王爷得知是公主之意,深信不疑,当下便从裕城撤兵,等燕与平西战至力竭,率兵去抢被燕夺下的邛楼,以至于而今远南兵临城下,燕与随都无暇顾得上平西,只能眼睁睁看着平西落入远南之手?”

我点了点头,半晌,又道:“还远不止这些。”

心潮起伏不定,我抬步欲走,一时竟没能稳住身形,险些跌倒。

绣姑将我扶住,担忧地问:“公主,您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刚抬头,不想竟被泼洒而下的正午秋光耀了目。

秋光像一根根鲜亮的芒刺,直要扎入我脑海里。

我的头疼起来,问绣姑:“我们刚到行宫那日,李嫣儿是不是来见过我?”

绣姑道:“是,但是被那于世子回拒了,以后再没来过。”

眼下于闲止已率着大军起行,行宫这里即将整军,正是好时机。

我道:“我们去见李嫣儿。”

第113章 今我来思 08

临近李嫣儿屋院门口,我缓下脚步,对绣姑道:“于闲止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怕是我眼下逼问李嫣儿,也什么都问不出。”

绣姑道:“公主要问嫣儿郡主什么?”

“近两年前,月凉山守将梁亥谋反,萧勇与七万随兵深陷北漠,我二哥要去月凉山突围,却来不及从南调用兵力,于闲止于是归还手上的四万辽东精兵,解了大随的燃眉之急,但以此作为交换,他从宫中带走了李贤与李嫣儿。于闲止心深似海,一步百思,绝不会做赔本买卖。依眼下的状况看,他为什么要换走李贤,我大约已能猜到,但我……”

我说到这里,心间一时滞涩,平复了一阵,才道:“还有另一桩是不确定,不……敢确定,想找李嫣儿求证。”

绣姑道:“那公主可有办法让嫣儿郡主开口?”

我沉吟片刻,点头:“李嫣儿不愿说不要紧,李贤天生痴钝,毫无城府,只要能先让李贤开口,借此猜出大概逼问李嫣儿,她便只能坦然相告了。”

我看了眼天色,正是午时,“李贤每日要服三回药,待会儿你自去膳房,在李贤的药汤里做些手脚,只要能将李嫣儿引走片刻即可。”

绣姑道:“公主放心,绣娘知道该怎么做。”

行宫内外又响起号角声,还有一刻就该起行了,我刚步入院门,就见李嫣儿在屋前催促:“药汤熬好没?”

一名婢女答:“回郡主,就快了。”

李嫣儿蹙眉:“赶紧些。”

将要折回屋内,目光不期然与我对上,愕然问:“你……你怎么过来了?”

她的模样还如昔日娇美,但瘦了许多,腰身纤纤不盈一握,脸色也不大好。

我没答她的话,往屋内走:“我听说,刚到行宫那日,你曾来探望我?”

李贤正坐在屋中吃粥,一见我,欢喜地唤了声:“昌平姐姐!”又说,“昌平姐姐受伤,阿贤去看你,但世子表哥不让阿贤——”

不等他说完,李嫣儿走过来,拿布帕揩了揩他的嘴角,低声呵斥:“你忘了我告诫过你什么了?不要与她多话。”

李贤眼巴巴地望着我,片刻,委屈地“哦”了一声,埋下头继续吃粥了。

李嫣儿看我一眼,目光有些闪烁,转身去收行囊:“你赶紧走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见我不作声,她似是不耐烦,将手里行囊一搁,又欲催促,正这时,方才那名婢女来报:“郡主,今日的药汤不知怎么,颜色越熬越不对,只怕是……不敢给七世子服用。”

“怎么回事?”李嫣儿柳眉紧蹙,又斥说,“我叮嘱过多少回了,绝不能耽误阿贤服药!”

她回头看李贤一眼,万般无奈下,叮咛了一句:“不许多话知道吗?”然后匆匆随婢女去膳房了。

屋内静下来,粥还很烫,李贤捧着碗呲溜呲溜吃着,时不时抬起眼皮来觑我,目光与我对上,便冲我咧嘴一笑。

我在他身边坐下,问:“阿贤,你近日可瞧见你世子表哥了?”

他一听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戒备,连连摇头,义正辞严:“三姐说了,不许与昌平姐姐提世子表哥!”

我默了一下,点头:“好,咱们不提他。”又问,“那你这一年来,在远南过得可好?”

李贤歪头想了一想,放下粥碗,不住地点头:“好,好,沧南比临岐好,能坐船,能骑马,能乘车,能到处玩儿!”

我一愣,坐船,骑马,乘车?李贤这是……出过远门?

我问:“你去哪里玩儿了?那地方叫什么?”

李贤摇头:“阿贤记不得了,是世子表哥带阿贤与三姐去的,有山,有水,还有好多人。”

我温声道:“你再仔细想想,昌平姐姐眼下得闲,说不定能带你再去一回呢。”

李贤目色一亮,猛地点头,拧眉深思一会儿,忽道:“阿贤想起来了!那地方叫淮安,对,淮安!”

淮安。

像是有一双大手狠狠扼住我的心脉,一时间连呼吸都窒住了。我张了张口,深吸了一口气,想试着平复心绪,但秋凉直入心肺,寒意在五内翻江倒海。

淮安……

当年母后诞下我,父皇为了保我,下令斩杀了昔淮王身边所有知道我身世的将领,唯有一名凌姓统领被故辽东王沈葭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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