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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141)

二哥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我又道:“其实你也放水了吧?”

二哥脸色一僵。

我续道:“否则二嫂帮你挡下沈羽的一剑后,你应该下死命剿杀他才是,怎么忽然撤军了?”

我问:“你是不是原本就没打算要沈羽的命?为什么?为了二嫂,你想与她和解?”

我又说:“二嫂这回伤得不轻,两年内都不能再上战场,你留在秦庄的一个副将昨日跟我说,二嫂一伤,你便利索地写了一封信回京,让人把你王府里的最好的一处院子捯饬出来。你是不是想重新把二嫂接回王府去住?她竟也肯吗?你怕是还没敢对她开这个口吧。”

二哥一面听我说着,脸色愈来愈难看。

过了会儿,他道:“那院子收拾出来原本是要给阿南住的,眼下我看你是铁了心要带着阿南跟他那个三年都没见着一面的爹走,院子空了,我爱放什么人进去就放什么人进去。”说着,讥诮道,“你还有心思盘算我的事,你道我前几日干什么去了?可长点心吧,大哥眼下已在南行的路上了,你且算算你这几年背着他干了多少荒唐事,你可紧着你这一身皮,等着被他收拾吧。”

我愣了愣,愕然道:“大哥要南行?为何?”

二哥道:“你这话与其拿来问我,不如去问问你那个纵使闭着眼,还能分出心神筹划算计的于——。”

他话未说完,屋门一声轻响,绣姑立在门前喜道:“公主,远南王醒了!”

我一怔,顷刻起身,夺门便往院外而去。

天光淡淡的,日影透着风,于闲止被莫白扶着,立在院内一株老榆下。他伤势未愈,身上还披着遮风的薄氅,面色苍白,眉目深深却如画。

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刚要开口,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拽入怀中,环手拥上来。

清冽的,沾染着药味的气息包裹而来,他的语气轻且绵长:“阿碧……”

我“嗯”了一声,应他:“闲止哥哥。”

四周都静下来,风过老榆的沙沙声,温柔得像春蚕夜食。

然而正在此时,身后一个声音揶揄道:“可省省力气吧,仔细再惹了病,又去病榻上躺十天半个月。”

二哥这一肚子气竟还没过去。

我无言,于闲止倒是坦然,松开我,对二哥俯身一揖:“当日在叶落谷,多谢焕王爷带兵相救。”

二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抬手指了指我,意思大约是让我警醒些,转身走了。

于闲止朝我伸出手:“阿碧,随我来。”

我依言随他进屋,抬眼看去,只见他床榻案头竟已堆了几份卷宗,不由道:“你伤势未愈,怎么又看起这个来了?”

他淡淡笑道:“远南那里有些要务,我这几日养好了精神,便把急需处理的处理了。”

言罢,拉我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斟了一盏清水递给我——他伤得重,这些日子连茶都禁了。

于闲止问:“阿碧,你之后有何打算?”

我眼下一刻都不愿与他分开,自然是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可接过他递来的水,心中却不是滋味。

虽然明白他所谓的要务一定与远南与桓的战事息息相关,半点都耽误不得,却还是怨他不够爱惜自己身子。

想到此,我忍不住道:“我今早已与二哥说好,要随他回京。”

于闲止愣了一下,过了会儿,平静地问:“嗯,何时走?”

我原以为他让我随他进屋,是要与我商量一同回远南的事,谁知他非但没有邀我同去,连我诓他说要回京,他都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我不由气闷,淡淡道:“病一好便走。”又与他商量:“阿南是留在你身边,还是我带走?”

于闲止道:“看你的意思。”

我道:“哦,那还是我带走吧,他毕竟跟你不熟。”

他不温不火地点头:“好,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

我别过脸去看他:“你传位诏书都写好了,这回回远南,你的传人却没跟在你身边,你怎么跟你的臣子宗族交代?”

于闲止也别过脸来:“你还知道我连诏书都写好了?”又道,“你身为随公主,为远南王诞下嗣子不提,当日在叶落谷,还求了你二哥来救我,眼下你大皇兄已在南来的路上,你可想好怎么就你的所作所为,给随君一个交代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半晌,我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大皇兄要来的?”

一时又想起二哥说“于闲止闭着眼还在筹谋”,了悟道:“是你?”

于闲止不疾不徐道:“小河洲一役前,我给你大皇兄写了一封信,把这些年我伐桓的计划,接下来的打算,一字一句据实相告,并恳请他,如若我能在叶落谷活下来,便把大随昌平公主风风光光地嫁与我为妻。你大皇兄大概是等到了叶落谷的消息,知道我信上所言确凿,这才起驾南行的吧。”

言罢,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郑重其事道:“阿碧,不要再离开我,带着阿南随我回远南,待我攻下桓,你便是我的皇后,唯一的妻,今生今世,独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傍晚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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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生生世世 05

大皇兄四月末启程,等他到小河洲,该是近七月了。

六月盛夏,从前京里到了这个时候,都是酷暑难耐,幸而小河洲这一带雨水充沛,时有山风,倒不怎么炎热。

这些日子,我的寒疾在绣姑的悉心调理下已好了许多,于闲止渐渐伤愈,人却一日比一日繁忙。五月,于四公子在远南边界击退桓军,桓军溃败,撤回桓境。半月后,桓太子白桢重新整军,亲自出征,桓军士气大振,于二公子在桓境陷入苦战。

从远南来的急函似雪片一般,于闲止成日里应付不暇,连我也被他捉去当笔杆子,每日要帮他写上两三个时辰回函。

前一阵卫旻把阿南送来,我还道于闲止终日繁忙,没时间亲自教导阿南,预备让二哥把刘寅从淮安请来。哪知道阿南刚到的第一日,于闲止就把他提来身边,听他们议军务政务,晨起教阿南诵一个时辰《论语》,到了夜里,另腾出一个时辰为他解惑。

我见于闲止终日操劳,还要兼顾着阿南的课业,忍不住道:“你要是抽不出空闲,议政时便不要将阿南带在身边了,左右《论语》我能教他,他有什么不解,我都能回答。再说了,他夜里问你的那些话,多半跟《论语》没甚干系,是白日里听多了你议政,问远南的政务和军务。”

于闲止却道:“你不要觉得他人小,就什么都不懂,三岁这个年纪,已能明白很多事理了。他长大后,肩上的担子不比我的轻,我将他这样带在身边实教实学,总比他一板一眼地死读书强,从小耳濡目染,长大后,凡事也能看得透彻。”

他说着,看我一眼,忽地一笑,“尝闻随太上皇在位时,极宠爱昌平公主,每每午过议政,便让昌平公主卧在他膝头酣睡。公主从六岁起,伴着这议政声足足午睡了五年,后来公主长大了,确实要比旁的女子聪慧有远见许多。”

他这话说得我十分受用,隔日他又带着阿南去议政,我便不拦着他了。

或许真是因为耳濡目染,不出半月,阿南已能听明白几分军务的关窍,再后来,于闲止便把一些简单的回函交由他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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