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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92)

绣姑道:“眼下敌众我寡,卫将军与这样的悍将对上,岂不性命难保?”

林统领狠狠一叹,再朝山端一望,却下令:“走!”

我们只有区区三十骑,饶是回去帮卫旻,也是杯水车薪,不如加紧时间赶路,去甘州求援兵。

这时,十六猛地扑去林统领马前,拽住缰绳:“统领大人,不能走!”他朝四下一望,耳朵动了动,惶惶然道:“这山中、山中有东西……”

“什么东西?你倒是说清楚啊!”

“有兵,许多兵,像是……”

十六话未说完,忽听“嗖”的一声,我抬头,只见一支冷矢破空飞来。好在林统领身经百战,抽刀一挥,便将箭矢凌空斩成两节。

与此同时,百余名身燕兵自密林里缓缓走出,一名蓄着络腮胡的领头人道:“林统领,你手下这名小兵身手不怎么样,耳朵却是一等一,老子在这里埋伏了足有半日,任谁都没发现,倒是叫他听出来了。”

不用说,这络腮胡一定又是曾经跟卫旻与林统领交过手的燕将。

百余名燕兵瞬间形成合围之势,将我们逼入山道旁的密林之中,前后都有弓箭手张弓相向,便是林统领想突围也不能。

络腮胡的目光落到我与几名医女身上,笑了:“齐将军果然没说错,寻常征兵,都是凑齐五千乃至一万才派去驻地,他卫旻带着一千随兵去淮安,一定有端倪,真是不枉老子埋伏一场,果然有收获。怎么,这几名小娘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说着,一步步走近。林统领欲拦,却听“噌”一声拔刀之音,一名燕兵将刀架在了其中一名医女的脖子上。

绣姑迈前一步,行了个礼:“禀这位将军,我等都是大随的医女,我是掌事的,叫张绣。”她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医囊里取出一方锦盒呈上,“不瞒将军,卫将军此番护送我等去淮安,的确是另有要务在身。”

锦盒里有一方千年雪参,是大皇兄交给绣姑,让她危急关头鱼目混珠用的。

“淮安驻地的刘寅刘大人病重,他是三朝老臣,又长驻淮安多年,深得民心。陛下怕他病重的消息令淮安当地军心动摇、民心浮动,遍寻良方为他诊治,又找来千年雪参,命我等为他送去。”

络腮胡打开锦盒看了两眼,扔给一旁的燕兵:“东西不错,老子笑纳了。至于你们几个小娘子——”他摸着下巴,眼神变得玩味,目光一一掠过几名医女,最后落到我身上,“嘶”地抽了口气,“你,出来,把面纱摘下来让老子瞧一瞧。”

我心下一抖,脚步竟是被钉住了似的,不敢动弹。

络腮胡等了一会儿,“呔”一声,十分不耐烦地走上前来,探手就要将我拽出去,近旁一名随兵上前拦阻,岂知这络腮胡竟是凶悍至极,脚步不停,将腰间刀一抽,瞬时就插入随兵腹中。

绣姑在我身前一挡,努力端出一副笑脸:“这位官爷,她是民女的徒弟,入门才两年,学艺不精,官爷要看病,民女为官爷诊脉可好?”

络腮胡将绣姑搡开:“滚,老子的病,只有最好看的姑娘才医得好。”

他的力气极大,拽得我手肘几欲折裂。山间还传来交战的喊杀声,一群燕兵看着这副情形,都起了哄,我的耳畔乱糟糟的,愣怔着被他拖出,不敢想要发生什么,双唇不停颤动,后齿却镇定地搁在了舌根上。

正是这时,十六忽然自一旁扑出,一口咬住络腮胡的虎口,对我道:“就是这个时候,趁乱跑,快趁乱跑!”

什么趁乱跑?趁……什么乱?哪里乱了?

络腮胡的虎口被咬得鲜血横流,他一挥臂将十六攘倒在地,捡了地上的刀,要往他的心口贯去。林统领伺机而动,脚尖勾起地上长矛,就向络腮胡狠狠一掷。络腮胡人粗心不粗,脑后犹如长了眼,一个侧身,轻巧地避了过去。与此同时,一名燕兵将刀架在了林统领脖子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络腮胡彻底被激怒,抬手下令:“放箭!一个活口也不必留!”

一名燕兵问:“那这几个小娘子……”

络腮胡踹他一脚:“死的活的对你来说不都是几枪杆的破事儿么?难道齐将军还准咱们绑几个姑娘行军打——”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梗住,一发箭矢凌空飞来,直直射穿他的胸腹。

却不是燕兵射的,而是来自密林外的山道。

紧接着,又有数发箭矢射来,直直命中合围的燕兵。

燕军瞬间乱作一团,林统领趁此时机,夺了一旁燕兵的刀,带着我与绣姑十六等人往山道上跑。

可刚跑到一半,步子就顿住了。

山道下,遥遥数千将士行来,银铠白袍,水蓝旗帜,是远南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舞台就是柿子的了,不要急。

第95章 雁山兵气 09

远南军在山道上列阵,我与林统领、十六等人被打头阵的卫队合围住,一旁的密林中,喊杀声阵阵。不一会儿,一名士兵出了林子,向阵前勒马而立的远南将军禀报道:“虞将军,林子里都是燕兵,一共一百二十余人,领头的是燕将齐朔手下的统领,姓胡,方才将军命我等放箭,燕兵死了不少,姓胡的也中了两箭,他命大,没有伤及要害,捡了一条命。属下已审过他,说是一月前,燕那边接到消息,随将卫旻要带着一千随兵过雁山,因此过来拦截。”

“卫旻?”虞姓将军微蹙眉头,“就是一直跟在朱焕身边的那个?”

他下了马,步来山道边,上下打量了一眼林统领:“卫旻手下的随兵?”又看向我与几名医女,“随行医女?”

他虽是问,但语气十分笃定,仿佛并不等着回答。言罢,吩咐:“把这些随兵捆了。”又招来一名将士,问,“西林道狭口那里怎么样了?”

“回虞将军,几位将军与那一位听到动静,已先一步赶过去了,听说那边的随兵与燕兵加起来只不到五千人,那一位说,等清扫完战场,虞将军再带人过去汇合不迟。”

虞姓将军点了点头:“既是那一位的吩咐,那便等吧。”

几名远南兵将林统领与十六等人捆了,倒是没拿我们这些医女怎么样。绣姑见林统领的胳膊被流矢射中,心中不忍,从随身的药囊里取了草药与绷带为他止血,那些远南兵看了一眼,没有喝止。

方至此时,我才明白十六听到的逾万兵马,不是指燕,而是指早就有夺取雁山之意,埋伏在山中的远南军。可眼下正值五月中,于闲止不是要与桓国昭永公主大婚么,雁山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远南兵马?远南这么大的动作,为何我们沿途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方才虞将军口中的“那一位”,又是指谁?

时辰近晚,山中的兵戈声渐渐平息,一行远南军在暮色里举起火把,一名士兵过来禀报:“虞将军,战场已清扫完毕,那一位命您过去汇合。”

西林道的狭口,血腥气铺天盖地,断首残肢漫山遍野。往深处走近半个时辰,抵达一片开阔地带,逾万远南军在山腹列阵,稀薄的暮色里,几个人影自山腰间缓步走下。

虞姓将军翻身下马,亲自举了火把,朝山腰间快步迎去。

另几名兵卫将我与医女们领到山腰下的俘虏处,卫旻就被捆在这些俘虏的最前列。我见他还活着,略松一口气。卫旻也看到我了,他的神色先是一缓,紧接着又骤然皱眉,像是急于告诉我什么,眼神几经闪烁,张了张口,却不好发出声来,怕惹来注意。

我正是不解,身后忽然传来虞将军的声音:“世子大人,末将在赶来汇合的路上,截获八名大随医女,燕随兵将共百余人。”

我心中一沉,蓦地回头望去。

遥遥一片薄暝里,于闲止正与几名将军朝山下走来,他左手提剑,剑身上有血渍,一身白袍银甲挺拔而萧飒,身后暮色与火色交织,面容却十分沉静,沉静得好像在极寒的水里舀一瓢霜雪,投进熔炉,淬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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