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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2)

而今霍锦宁这么发话,廖季生第一个反应过来,抚掌笑道:

“好!好!我这兄弟和妹子看来是好事将近了,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咱们可一定不醉不归!”

随即而来铺天盖地的恭喜声中,一群人簇拥着接风宴的正主上了二楼天字一号包厢。

美酒佳肴已备,戏台上一出《杨家将》唱得满座叫好,众人说说笑笑,闲话叙旧。

这群人多是京城里曾经家族显贵的世家公子哥,自小就认识,如今政局风云变幻,几年不见,多了一些人,也少了一些人,这年头家道中落实在稀松平常,没人提他们的去处。而剩下的遗老遗少,不说不学无术,也多半是依仗着祖辈家产,醉生梦死,挥霍无度。

酒过三巡,有人起了话头:

“咱们这群人里,就霍家老爷子开明,让子孙都去西洋见识,如今霍二少可得给咱们说说那美利坚是什么样子,也好让咱们开开眼界!”

霍二少一笑:“从何说起?”

“就从衣食住行说起吧。”

另一人却不赞同:“诶,这洋人的衣服满大街都是,洋人的吃食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说‘行’吧!”

“这个好!”廖季生来了兴趣:“如今出行尽靠人力车,我本以为四个轮子的汽车就已经足够稀奇,可听说人家洋人去到哪里都是上天入地,真就是这样吗?”

萧瑜失笑:“三哥说的是飞机和地下铁道?”

“对对!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出门也能这么方便。”

“任重道远。”霍锦宁无奈摇头:“飞机价格昂贵,平民承受不起,而地铁即是地下铁路,但现在中国连自己的地上铁路都修不了。”

陈少忿忿骂了一句:“他大爷的,早晚有一天,咱这北京城也要修他二三十条地铁,造个地下迷宫出来!”

“嘿!那都能通到天津去,你也不怕挖塌了?”

“管他呢,到时候让那什么美国佬英国佬都求着咱们去给他们修铁路!”

“对,以后轮到咱们赚那些洋鬼子的钱!”

萧瑜和霍锦宁无奈对视了一眼,却是也笑了。

这群人不学无术,吹牛侃山的功夫却一等一的好,这一会儿就扯得没边儿,嘻嘻哈哈又是一轮喝了过去。

谈笑间,一出戏落了幕,一出戏上了台,灯影转,笛声起,帷幕亮,朱唇启,缠绵婉转的调子流淌而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萧瑜手中茶碗一顿,抬眸往戏台上瞅去。

一个身影娉娉婷婷而立,手中一把花团锦簇牡丹金扇,粉面桃花,顾盼流转,是个玲珑秀美的杜丽娘。

她低声一笑,“三哥有心了。”

廖季生摆了摆手:“谁不知道你最爱这出《游园惊梦》?才子佳人缠绵调子,我这粗人是欣赏不来。”

霍锦宁打趣:“我竟不知道你是为这风月佳话才听戏。”

“人美词美,与儿女私情倒是无关。”萧瑜斜瞧他一眼,似笑非笑:“二哥哥比柳梦梅更胜一筹,我爱那戏文里子虚乌有的干什么?”

过去听戏唱曲,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营生,这《牡丹亭》到底是雅上不少,对这出偏爱是因为熟悉,有人手把手一字一句教过她唱这段《皂罗袍》,想忘也难。

阔别数年,如今正是久违了。

不过物是人非,红颜白骨,这杜丽娘美极妙极,却并不像故人。

陈家少爷指着台上那旦角跟萧瑜说道:

“你可别小瞧,这个是梨园行里新晋的碧云天,云老板,虽然名声还不比那梅老板、兰老板响亮,可就这模样一亮相,真是天仙也给比下去了。假以时日,不可限量。”

又有人道:“别的不敢说,这出戏,萧二...小姐,您可是行家,您给断断?”

这会儿功夫,台上园子游完,春日睡去,花神做媒,白衣书生手捻垂柳,和杜小姐梦中幽会上了。

萧瑜摇头笑了笑,拿茶盖轻拨水面,吹了几口。

“这杜小姐确实是个天仙,可惜这柳书生差些火候。”

坤生扮相,最忌阴柔,那乾旦毫无浊气,那书生却满脸娇羞,实在是扫兴。

陈少赞叹:“好眼力!你有所不知,这碧云天唱这出《游园惊梦》惊艳四座时,对的那可是‘天下第一坤生’娄小舟,他二人正是师姐弟,可惜娄小舟去年嫁人息戏,真是可惜啊,可惜!”

说起这个,在座各位无不是扼腕叹息,遗憾得紧。

萧瑜了然:“这位云老板失了知己,还拖着不争气的同门,真是不易,既然如此,该是好好赏一赏。”

一语双关,别人还没听出来,霍锦宁先笑了起来,吩咐身后的小厮:

“霍祥,听见没有,二小姐说赏。”

“得嘞!”

不一会儿,小厮就端了红布盖着的漆木托盘,揭开一看,满满晃眼的银元,萧瑜随手把手上的白玉扳指也摘下去扔里。

“去吧。”

片刻后,楼下响亮的吆喝起来:

“萧二小姐有赏,大洋三百,白玉扳指一枚——”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请多关照,出场人物较多,故事背景宏大,情节慢慢展开。

背景资料补充:

1.民国十二年是1923年,北洋政府时期,黎元洪担任没有实权的大总统,曹锟和吴佩孚掌权,孙中山在广州和军阀陈炯明决裂,我党刚成立两年。全国军阀混战,南北分裂,民不聊生。

2.民国初年女子不能进戏园子,但萧二小姐一直当男孩子养,上青楼喝花酒,从来没在乎过这个。

3.北京在北洋时代还叫北京,南京政府成立才改名北平的

4.一百年过去了,终于轮到我们给洋人修高铁了。

北京计划在2022年修建完成第二十八条地铁。

第2章

这口子一开,引得大伙争先恐后都慷慨解囊赏了起来,还免不了一阵打趣。

“萧二小姐风流不减当年啊!”

“诶,该是说霍二少还是这般知情识趣。”

廖季生拍着霍锦宁的肩膀佩服道:“霍二,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俩还是这样,天生一对,我是服了!”

萧瑜自小是跟着霍锦宁和廖季生混大的,骑马打枪拳脚功夫,该学的学了个遍,逛青楼喝花酒,不该学的也一样没落。她做什么,霍锦宁都陪着,她闹什么,霍锦宁都纵着,可叫大家都开了眼界,直言霍二少古往今来风流第一人,就落在这四个字上——携妻狎妓。

当事人对此俱是摇头笑笑,不置可否。

《牡丹亭》落下了幕,萧瑜深知这帮纨绔子弟的脾气,有些稀奇的问道:

“今儿个怎么不请那位云老板喝一杯了?”

过去遇见有姿色的戏子,总少不了叫来陪酒,几年不见,莫非转了性?

陈少语气悻悻:“云老板和那些个庸脂俗粉不一样,刚烈的很,从不卸妆见座儿,陪酒更不必说,搞不好血溅三尺,平白扫兴。”

何少也道:“听说是有贵人照拂,不过我看是那庆祥班的班主佯作奇货可居,娄小舟走了,这碧云天就是最大的台柱子了。”

“这倒是挺难得。”萧瑜笑笑,“但还是叫人请一请吧,这不能因这角儿不来,你就不请,这算什么捧?搞不好他还要恼怒。正因为不来才要请,请不来不为难就是。”

她看向霍锦宁:“你说呢?”

霍锦宁虽是陪着纵着,却对这些风月情长从来冷淡至极,只说随她意。

本是怜香惜玉的一敷衍,谁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不大一会儿,门外伙计喊了声:

“云老板到——”

众人惊讶间,门帘掀开,轻声慢步走进一个素净长衫的少年。

褪尽铅华,素面朝天,却仍是长眉凤目,唇红齿白,俊俏的好像从书画里走出来人。

他一抬头,满座无声。

谁曾想这杜丽娘卸了妆,竟仍是个倾国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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