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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观星(10)

正准备敲门,他忽然听见门内隐隐约约有人提了句“路见星”。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敲门的手,靠门边儿开始听。

“哎,那孩子是隔壁市来的,爸妈精疲力尽了就甩给学校。你看看,那么多特教学校,哪有把自闭症小孩儿往封闭式学校送却不送关爱中心的?”里边说。

又一个声音讲道:“可不是嘛!唐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班上有两个最让人头疼的小孩,那不得累死啊。哎,昨天我上课,喊那个自闭症小孩上来写题,他愣是没动。也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理解不了我的话。从外表根本看不出这孩子有问题,太可惜了。”

一位女老师担忧地说:“会不会是不想呢?我总感觉他特别好强,没有看起来那么乖顺。不过,他跟夜行住一块儿,两个人迟早得打起来。”

盛夜行听得眉头一跳。

他抽完一根烟,把烟头直接拿指头搓灭了扔垃圾桶边,再把领口重新扣好,伸手去敲门。

“咚咚。”

“是吧,我也觉得那个小孩……哎?请进!”女老师猛地住了嘴。

盛夜行面无表情地开门,靴子踏上门槛,整个人身子一晃一晃的。

他进了办公室,体育老师对着他喊:“夜行。”

“嗯,老师。我请假。”盛夜行掏袋子准备泡药。

仿佛他只是来通知,不是请求。

老师问:“请什么假?”

“修车,”盛夜行说,“我车坏了。”

“车坏了啊……车坏了就不骑了嘛……你天天出去玩儿,多危险啊?”

“锻炼身体啊老师。”盛夜行掏出冲剂泡药,头埋得低。

这倒不是什么控制药物,他只是感冒了。

老师见盛夜行眼眶泛红,有点担心他情绪不稳定,“可下一节体育课很重要……”

“我一直在用的修理厂只有那天下午有时间。”盛夜行说。

“最近心烦?”老师看了看监控摄像头,“出去抽根烟?”

“才抽了,”盛夜行笑了,“在外边儿。”

女老师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听了好一会儿了?”

“嗯,”盛夜行用勺子搅拌热水,像作保证似的,“我不跟他打架。”

自己还没混蛋到欺负小自闭的地步。

他才说完,身后办公室门又开了,进来的人是前几天帮忙搬宿舍的季川老师,“夜行?你怎么在办公室?没去上课?”

“请假。”盛夜行补充,“去修车。”

“见星这几天情绪挺好,你不继续看着点儿他?下个月要考核了。”季川一边咬笔一边往教材上画图,教特殊学生需要的教案更为复杂,他几乎没有多少私人时间。

“我是我,他是他,”盛夜行皱眉,“别提他。”

现在人人都把他和路见星绑在一块儿。

他仰头一口把苦涩的药灌了,从兜里薅一颗糖剥开吃。

宿舍里那一大罐子糖还是小盛开给他的,说哥哥喝药吃这个就不苦了。

高一那年他有次发病,兴奋到忘了自己是谁,犹如醉酒般摔得家里桌凳都少了角,小盛开缩在角落里边哭边喊“哥哥”,盛夜行现在都记得那场面。

从此他开始半年回一次舅妈家。

“咚咚。”

今天体育办公室格外热闹,门又响了。

季川伸手去开门,唐春寒领着路见星进屋,边走边说:“我来给路见星办个单独训练体育项目的证件,他和班上一起练不了。”

季老师哼着小曲儿,停下了,“为什么?你们班孩子都不带他玩儿?”

“这是一个原因,第二是因为他也不愿意,”唐寒叹气,“而且他还有很多需要单独干预的项目。”

唐寒说话的时候,路见星就站在敞开的办公室门口边儿往走廊上望。现在正是下课时间,人来人往的,偶尔有几个人停下来看他,给他打招呼他也没反应。

说是看人,其实要是仔细瞧路见星的眼,会发现他正在透过人群去看教学楼边的参天大树。

它正被冬日暖阳照得璀璨发亮。

对于他来说,大自然总是比人类更有意思。

给唐寒打过招呼,盛夜行忍着无视了在门口的路见星。他签完了假条准备挤出办公室,突然脚步就顿住了。

隔壁班不知道哪几个野崽子,像是跟顾群山打球老动手动脚的那群。他们正有人靠在办公室门口想去摸路见星眼下那颗小红痣。

今天是铁锈红色的痣。

“哎,这不路见星吗?球都不跟我们打的。”

“久仰大名儿啊。”有人说。

“……”路见星侧过脸躲开陌生手指的触碰。

“我上次真看到是蓝色的,”其中一男孩儿扭头对同伴说,“不知道怎么变红了还!”

手脚不老实的男生凑近一些,直愣愣盯着路见星的脸,“我操,路见星你这痣还能变色啊?说句话呗小自闭?”

路见星迈腿想走,前面的路一下被堵住了,“……”

“诶你别一脸上火的表情啊,你们班人都喊你小自闭。”

路见星侧着,该剪的细碎刘海投下阴影,覆盖住眼尾那一片皮肤。

他忽然说了句:“滚。”

“我靠?你不是说他不会骂人吗?”男生朝同伴头上打了一下,再迅速掐住路见星的下巴把人脸扭过来,伸手去碰他的痣。

“啪”地一声,路见星打开他的手,眼中愠怒。

青春期男生一上了头就这样,完全不管错对了,想搞一下就非要去手贱。

“啪”第二声结束,路见星躲开触碰的样子略显狼狈。

紧接着,他在办公室众人的一片尖叫声中,把办公室门口靠墙的扫帚棍子猛地砸断敲向领头男生的手。

是没轻没重到要把人骨手砸断的力度。

一阵惨烈的叫声完毕,盛夜行已经第一个冲上去帮路见星挡开迎面一拳。

“叫你手欠!”盛夜行双眼赤红,率先炸起来,之前吃的镇定药都没了药效似的,“都他妈退后!办公室门口都敢乱来事儿,正当里边老师都是吃素的不敢动你们是吧?!”

在外边,可能他们这一群小孩各有缺陷,外界总会给一些高于同情之上的目光,但是在学校里,所有人在盛夜行眼里都是一样的,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控制得当,他也不认为自己特殊。

隔壁班的这群人一看是盛夜行,一哄而散,边走边往这边瞟。

“还看?”盛夜行怒了,“当我面儿惹我七班班上的人?”

他这句话都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他下意识不愿意去承认自己是因为路见星发的火。

盛夜行一拳头还没还回去,路见星突然转身一下抱住他的腰,把人往办公室里边儿拖。

“咣”一声巨响,盛夜行最后一脚猛地踹在门上。

他力度够大,黑靴鞋头够硬,这一脚踹得办公室窗框都跟着震动。

“夜行!冷静点儿!”最先反应过来的老师是季川,他开了门把手被打得淤青的男生拖进来,简单地查看一二,抓着人就说:“先跟我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小寒!你们班孩子出事儿啦!”

唐寒原本正在办公室最里边复印文件,听到其他老师叫喊才匆匆出来,先把两个孩子抓过来看情况。确定没受伤之后,她又想去拿路见星握在手里的扫帚棍子。

“寒老师,”盛夜行喘气,“药。”

他紧握拳头,肩膀随着心跳速度发着抖,耳廓覆上一层难言的潮红,浑身毛孔似乎都争先恐后地舒张开了。

唐寒惊讶道:“不舒服了?”

“有点儿。”盛夜行快掐肿了自己的掌心。

他想起自己以前在普通初中的时候,一犯病谁都打,老师同学们总觉得是他的问题,但没有人过问过是谁先挑的事儿。

路见星不放“作案工具”,盛夜行身上温度烫得吓人,唐寒只得赶紧给盛夜行找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