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3)
何楚走过去的时候,枯叶从头顶飘飘摇摇落下,他前额的头发被吹起,面容秀致雪白,只是少了一点血色,看着异常苍白,后颈的黑发也被吹起,似飘出一股淡淡的香,素白的手摸上后颈腺体上的抑制贴确定一下。
市场上何楚买得起的抑制药物只有两种,一种就是他现在贴在后颈的贴片,学校的小卖店就有,只能暂时性阻断信息素,作用七十二小时;另一种是药店里的抑制剂,不仅阻断信息素,还抑制发情期,但是这种需要证明,未成年的Omega还需要在家长陪同下购买。
何楚用的一直都是前者,不过他已经存了很久的钱,保证他在发情期前,可以从黑市买下一支高价的抑制剂。
想到这里,何楚的心情好起来,他把落在肩上的叶子捏着叶柄转了转,放进口袋,到学校后把口袋里那枚叶脉完整的落叶夹进字典里,然后趴在还没有人来的教室的课桌上补觉。
一个小时后,教室坐满了人,老师也站在了讲台上,何楚坐起来,在老师的指挥声中翻开了课本,教室里的Omega和Beta在窗外明亮的天色里开始晨读。
何楚没有睡醒,眼睛干涩眼皮发沉,课本上的字在他眼中像是旋转的一样,他站起来才勉强坚持完一个晨读,铃声一响就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一上午的课他都是这样反反复复,午休的时候睡了一个半小时,才真的从又沉又重的困觉里挣脱出来。
桌上方瑜恩留给他的午餐已经冷透,餐盒上凝着一层油脂。何楚去外面走廊吃东西的时候,耳内的轰鸣退去,大脑也从迟钝的惨白中清醒过来,周围才像是活过来的画面,有了声音和色彩。
放学的时候,方瑜恩来找他,两人一起去乐室排练。
方瑜恩路上和他分了自己带来的零食,两个人像是仓鼠一样吃了一路,在乐室外面互相拍了身上的饼干渣子。
花了一个小时排练,才练出老师稍微满意的效果,老师通知他们可以走了。
何楚还想再练习一会儿,拿着小提琴没有放下,方瑜恩已经拿着自己的长笛找过来,坐在他旁边,可爱的包子脸皱在一起,说:“阿楚,等会儿去我家吧。”
何楚试着拉了一个G调出来,说:“也不能每次都麻烦你们。”
“那要是今天姓钟的又来找你怎么办?”
何楚歪头看他,说:“他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方瑜恩不这么想,他虽然是Beta,也知道何楚这样的Omega很招人喜欢,更何况是钟江远那种无赖。
可是何楚没有选择。
“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偷偷在后面跟着你。对了,那家还是不让你搬出来吗?”
“他们说等我成年,还有几个月。”说着何楚就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我害怕……”
何楚把冰冷的手放在他手上,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没有什么好怕的,我这几天都在想自己搬出来后的生活了。”
方瑜恩不知道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还是只是在安慰自己,把手搭在他手背上,重重点头。
两人又在乐室多练习了半个小时,学校都空了,保洁也开始一层一层打扫,他们才关上乐室的门出去。
已经没有人的校门外,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摩托上的钟江远,钟江远也看到了他们,招手让他们过去。
钟江远今天带何楚去看赛车,很晚了才把他送回蔺家。
蔺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何楚有后门的钥匙,他想等钟江远走了再拿出来。
钟江远看着站在路灯下的何楚,小小一只,漂亮得很,特别符合Alpha的审美,又穿着好学校的校服,带出去特有面子。
他心里有点发痒,跨步走过去,把何楚堵在他和围墙间,在他脖子上闻了一下——他总是贴着抑制贴片,让人闻不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不过看着他白白嫩嫩的后颈,也能猜到肯定很好闻。
“要是有人出来看到,他们会让你坐牢。”何楚偏头避开。
钟江远知道蔺家是当官的,所以不敢把何楚怎么样,只在后颈蹭,像要把自己的味道留在上面:“你的发情期还有多久?”
这个问题让何楚觉得难堪,好像所有人都在等这个时候,后脊像是被戳进了一根冰冷的刺,他挺着脊背,又疼又冷。
“等你发情期到了,我就把你带回去,看谁还能管得到你。”钟江远亲在他后颈,信誓旦旦,“阿楚,我一定会标记你,最好一次就怀上我们的孩子。”
何楚有点想笑,在钟江远离开后,他又扶着墙大吐特吐,后门的路灯照着他弓起来的后背,他像是被这灯光压弯了脊背一样,要彻底和地上佝偻的影子融为一体。
他很久之后才立起来,靠墙站了一会儿,拿出钥匙把后门打开,准备去清洁房拿工具。
刚刚关上后门,背后就突然响起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何楚关门的手抖了一下,周身的血液一瞬间沉到了脚底一样,他僵硬回头,对着蔺洪滨的脸。
蔺洪滨在官场纵横了几十年,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一张脸严肃沉着,穿着宽松的睡衣,看着又比平时温和些。
作为Alpha,他马上就闻到了何楚身上的味道,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皱起眉,说:“又和男朋友出去,你不知道自爱一点么?”
“阮奕看到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还来提醒我们,你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放?”
何楚低头不说话,被阮奕看到,是他不想的事。
蔺洪滨看他不说话,眸色沉了一下,说:“去你房间,我们好好谈谈。”
何楚:“就在这里说吧,先生。”
蔺洪滨冷笑,说:“和Alpha出去鬼混,还不听训话,你像什么样子!”
说着就来拉何楚的手,何楚马上惊叫,抱着后门的扶手不松开,他像是被吓惨了,要把所有人都叫醒。
起初离他们最近的佣工房没有一盏灯亮起来。
而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有天生臣服的本能,何楚紧紧抓着冰冷的金属扶手,手背和手腕浮起用力的青筋,像是要绷断了一样。
终于他把二楼的灯叫亮了,蔺瑄先走了下来,就看到她的父亲站在不远处,头疼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何楚。
接着蔺太太也出现了,蔺昭熙也怒气冲冲下来,佣工房也亮起了灯,所有人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地上的何楚。
“你有病啊,大晚上的。”蔺昭熙起床气很大,走过去踹了何楚一脚。
何楚站起来,对所有人鞠躬,说:“对不起。”
蔺瑄走过来把任性的弟弟拉住,对何楚说:“下次不要这么晚回来了,让我爸他们担心。”
何楚点头,说:“我知道了。”
蔺太太也把蔺洪滨拉走,何楚跟着所有人走进了别墅里面,等到回到房间,锁上房门,他才虚脱了一样坐在地上。
他先用力咬着手指,又看到自己被蔺洪滨抓住的带红痕的手腕,自己用力搓了几下,然后把脸埋在冰冷发抖的掌心。
刚才在外面他其实不是真的怕蔺洪滨,真正让人感到绝望的是惊叫呼喊后没有回应的安静,整个蔺家在某一瞬像是在真空的罩子里,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在蔺家待久了,何楚会有自己才是疯子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诶,那就么么哒一下吧
第二章
因为今天晚上何楚的惊喊打破了蔺家表面的从容安静,四个主人脸上都不是很好看。
蔺瑄在上楼的时候说:“何楚也不小了,他的事,爸你以后少管,他一个Omega,晚上这么叫,别人听到了会怎么说我们家?”
把楼梯踩得很响的蔺昭熙也马上说:“爸,下次他再发疯,我一定让他滚出去。”
蔺洪滨的脸从在楼下时就绷着,现在听了两人的话脸上的肌肉僵得更厉害。
夫妻俩一起回到房间,蔺太太把自己那边的落地灯熄灭,躺在床上背对着蔺洪滨,身上沉淀着化学香氛优雅馥郁的香,盖过了自身的信息素——一个中年Omega,就算保养得再好,面对着自己的Alpha时,皮肤下的腺体依然会出卖她,比皮相更真实地暴露她的衰老,以及对Alpha日渐减少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