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我是一条小青龙(36)+番外
她左前方的一簇兰草倏地抖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快地蹿了过去。她本想上前查看,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几步。
几乎同时,十数枚巴掌大小的掷箭就落在她方才所立之处与兰草之间。
朝然这才后知后觉地冒冷汗。
埋伏不成,几个战甲着身的神明撤去伪装,谨慎地执法器向朝然走来。
朝然一时不能判断对方身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默默放出一面屏障攥在掌心,只等对方动手,她便将他们全数与自己隔开。
仿佛是察觉到所围之神的神力强横非简单的围攻所能敌的,身穿战甲的神明们立即转换策略结阵向朝然攻来。
法阵中所集中的力量全部来自于神力,一丝魔气也不搀。
斐怀没有教过朝然如何与神明对打,她自己既怕被对方打伤又怕自己没收住把对方打伤,那一瞬的犹豫足够结阵的神明们将刀剑戳在她身上所有要害。
他们动的是杀手!
但她的四肢再一次先于她的意志将屏障打了出去,救了她小命一条。
双方为屏障隔开十丈遥遥相对。
战甲着身的神明将剑尖指地,以示暂时休战,高声问道:“敢问阁下是哪位大人?”
朝然另攥了一道屏障在掌中,语气平静:“青龙座下,白川河神朝然。”
对面的神明面面相觑一阵,收了法器,向朝然行礼:“见过朝然大人。”
朝然仍保持警惕:“你们是?”
“我等乃亢宿战将,领命前来清除入魔之神。”对面老老实实回答。
朝然皱眉道:“清除?所有入魔的山神河神都被你们杀了?”
战将们面面相觑一阵,解释道:“自陟罚台上山神河神入魔至今已有六日了,而天京近日没有尊神与帝君坐镇,就是能等到尊神们回来……不少大人体内的魔气也无法被彻底驱除了。”
仔细看去,朝然这才发现陟罚台上有不少地方都留有明显的血迹,一旁的小亭的柱子下甚至还藏着一只断手……
到处都是血,一切都沾了血,那些血迹如蛇般向她爬来,将她往洗不脱的血海拖去……
那日陟罚台上的神明有多少?入魔的又有多少?入魔过久无法驱除魔气的又有多少?
是她把那装了魔族的杯子带上天京致使那些无辜的神明陨灭。
她做这事之前只想要神界的神明发现并关注魔族的动作,却没想过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做。
天柱的危机被孟章神君一句话排除,但却有十数神明为这“莫须有”的危机付出了性命。最嘲讽的还是他们连自己为何而死都不知道便死了。
造成这一切的责任该由谁来承担?花剑月么?她么?魔族么?还是让神魔生来厮杀的天道?
若将罪名归在她头上,她有什么能力偿还性命的巨债呢?
一时间,白川小神被魔气冲撞变形的躯壳与她不知姓名的神明入魔陨灭的样子交替在她眼前,宛如梦魇。
掌心的屏障骤然溃散,朝然踉跄后退,面上表情说不上是悲伤还是迷茫。
战将们不明所以地看着那面容稚嫩的龙神大人不知为何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踌躇之后,缓缓地靠近朝然,想看看这位龙神大人究竟是怎么了。
谁料她袖中倏地金光大盛,宛如日轮突然放出光辉,无论是人还是神明都不敢直视,生怕被那光灼瞎双目。
但那道金光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灼热,它是锋利的,好像某种实质的金属。
方方正正的小木盒滚出朝然袖中,木盒主人亲自加在其上的封印都快压不住其中磅礴的神力。
战将们只闻一声琉璃破碎般的脆响,就见跟前过分灼眼的金光亮得翻了个倍,不得不运起全身神力集中护住双眼。
金光的深处,或者说金光的来源只有朝然能看清。
那是一朵足有巴掌大小的金色的花。
掉出盒子时,它仿佛从一场长眠中醒来,每一片花瓣都如浸润了雨露般柔柔舒展开,可花瓣的边缘却比刀锋还要锋利千万倍。
那是世上最冷最坚韧的金属,却也是一朵极美的花。
若是将它放到众神跟前,恐怕连神帝也不知道它的名字与用途,但朝然却很清楚它是什么。
金荆棘之花,她的兵器。
白川河底,河神水府。
仅存的小神们战战兢兢地抱团缩在一边,与躺在床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花剑月遥遥相对。
前些天斐怀不打一声招呼离开水府,回来时便带来这么一个祖宗,还让小神们好生照顾他,除此以外,多的什么都没说。
小神们对斐怀这一趟出去都做了什么事又为什么把花剑月带回来让他们照顾好奇得不行,但又没胆子去问他,也没胆子去照顾花剑月。
好在斐怀不是个严厉的神明,把花剑月丢给他们以后也不担心花剑月会被他们弄死什么的。一个人神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一群小神嘤嘤抱团缩在另一边,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神明的梦境里没有记忆没有预知,只有一片无边的浓郁的黑暗。
但花剑月却在迷蒙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成神之后已有万年不曾做梦,更别说梦到过去。
有一位早他数万年成神的同宗前辈在陨灭之前与他说,人神在陨灭之前会像凡人一样,于合眼之前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这是奢侈的做梦的机会,要珍惜。
当时花剑月问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前辈面上依稀有些怀念的神色,说是他的前辈这样告诉他的。
随后他便死了。
天上有星拖着明亮的光焰坠落。
当时花剑月还没来得及问他都看到了什么。
现在,濒临陨灭的应该是他的吧?
正好,他也厌倦了。
厌倦做一个神明。
花剑月在人间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有慧根的奇才,刚会走路便被大宗门接入门中好生培养,随后一路顺风顺水地飞升成仙,入仙界的宗门,不过千年,又成神。
他从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奶娃娃到成为宗门的传说,除去修行上遇到瓶颈外,从未受过什么挫折。
但神界却让他知道优秀原来不止用本事来衡量,家世、传承、权力远比能力更重要。
他甚至都来不及展现自己比起那些尸位素餐的天生神明强多少,就被当头一棒砸回人间。
花剑月并不厌恶或是鄙视人间,他在那里长大在那里悟道在那里坐地飞升……那里是他的故乡。他只是因被无视而感到愤怒。
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忍的事。
他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做山神,不说求什么升迁的机会好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百年前的某一天,上界传信,说是有个极其危险的大魔向白川白头山一带逃窜而来,希望周围的山神河神能够出手帮忙捉拿。
花剑月原本对立功升迁已经不感兴趣的心又活动起来。
他没有官瘾,也不想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他只是希望自己所处的位置对得起自己的本事。
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无论是人还是神与仙,才德配位的毕竟占少数,巨大多数的都浑浑噩噩无所谓,剩下的便是如花剑月这样抗争。
与花剑月一同协助上界战将捉拿大魔的还有附近的几个山神河神。花剑月事先确定过,那些神明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没谁能掠过他的锋芒去。
于是在于大魔对战时,他格外卖力,也格外出彩。最终,拼着左侧肋下被砍了一刀,他成功抛出缚魔索将大魔成功绑住。
上界的战将都对他另眼相看,与他一起协助战将的山神河神也笑呵呵地吹捧他,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没多久,神界的奖赏下来了,他的那份格外丰厚,却不是他想要的。
而两个在他拼命时袖手旁观的河神被调离穷山恶水,以捕获大魔有功为名,回到了神界任职。